六哥和大群，買了票回到了北京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多鐘。兩個人分手時候大群說：“回家趕緊洗澡，咱們身上估計有活的了?！?br/>
????六哥聽了立刻覺得渾身癢癢說：“這不用你囑咐，這兩天真受了罪了?！?br/>
????“還有，自己別心虛，女人是有直覺的，我們家張禿子每回回來我都能知道這小子在外邊老實不老實，不知道你媳婦有這個激靈勁兒沒有?！贝笕赫f完笑著走了。
????大群的話叫六哥重新心虛起來，女人有直覺，這還是他第一次聽說，他覺得大群是有意的拿自己找樂，或者是她對自己的被動不滿，這個人真的難琢磨。
????六哥進(jìn)了院子門就聞見炸貨的香味，看到六嫂在廚房里忙和。
????“這么晚了你還沒睡？”六哥說。
????“你怎么才回來？我炸點咯吱盒（一種北京的小吃，一般過年家家都要炸），大哥呢？”六嫂在圍裙上擦了擦手看著六哥問。
????“沒找著！”六哥進(jìn)屋放下東西說。
????“沒找著？”六嫂瞪大了眼睛問。
????六哥把事情的經(jīng)過說了一遍，六嫂愣在那半天說：“這可怎么好？這年還怎么過？”
????“你先得沉住了氣，要不師娘跟嫂子就更沒法接受了。”六哥說。
????“我就知道這事得出岔兒?！绷┳匝宰哉Z的說。
????“別著急，過了年我叫三白再去打聽，這回知道大哥的地方了，他就是搬家也不能走的太遠(yuǎn)?！绷缯f。
????“但愿如此吧，我就想，大哥難道不知道家里人惦記他？”六嫂說。
????“你聞聞什么味兒？”六哥說。
????“喲，咯吱盒糊了！”六嫂說著就往廚房跑。
????六嫂端下鍋來說：“你得洗洗，一股子羊膻味兒?！绷┱f。
????“澡堂子都關(guān)了門了。”六哥發(fā)愁的說。
????“我給你坐開水，你自己在屋里洗洗吧。”六嫂說。
????“算了，我上廠子里洗去，夜班澡堂子開著?！绷缯f。
????“也好，我給你找衣服?！绷┱f著打開衣柜。
????六哥看著六嫂想起了大群女人有直覺的話說：“我今天就不回來了，我上門市看看去，這幾天沒去不知道怎么樣了。”
????“明天就是三十兒，你得早回來?！绷┱f。
????“知道了?！绷缒弥路叱隽碎T。
????六哥騎著車，大街上冷冷清清，有憋不住的孩子零星的鞭炮聲，他心里想，難不成就這樣疑心生望鬼的過日子？轉(zhuǎn)念一想，哪有那么回事？女人哪來的直覺，錯了一步就此打住也就是了，何況今天自己給自己找的這個理由不錯，凡事都有利弊，要不是自己和老婆過了這么長時間幾乎是分居的日子，也許真的就過不了這個關(guān)。想到這心里輕松了一點，他打算洗了澡找個地方喝一口吃點什么，然后好好的睡一覺。
????臘月三十這天，六嫂早早的就起來，叫起了大毛和二毛。過年了，總得有個過年的樣子，她用自己的雪花尼短大衣給大毛改了件外套，給二毛買了件鮮紅細(xì)腰身的外衣，領(lǐng)子還是白色的毛茸茸的人造毛，看起來有點像今天的圣誕老人。另外，還每個人買了一雙皮鞋。這是大毛和二毛頭一次穿皮鞋。
????二毛穿著站在鏡子前看著說：“嫂子，我穿上好看嗎？”
????六嫂站在二毛的身后說：“好看，二毛是咱們家長的最水靈的姑娘了?！?br/>
????“那管什么用，又饞又懶，屬貓的。”大毛說。
????“嫂子，你看她！”二毛撒嬌的說。
????“二毛看著大壯，大毛跟我收拾屋子，中午咱們湊合吃點，我燉和肉了，蒯上兩勺燴點白菜，溜幾個饅頭，你哥哥回來咱們一塊吃，晚上咱們包餃子?！绷┱f。
????“我哥哥回來了？”二毛問。
????“你睡的跟死狗似地，什么你也聽不見，昨天晚上回來的。”大毛說。
????“他上內(nèi)蒙找我大爺去，找著沒有呀？”二毛問。
????六嫂最發(fā)愁的就是這件事，聽了沒說話。
????中午的時候六哥回到家里，六嫂說：“沒人管飯嗎？”
????“過年了誰家管飯？你這不是罵我呢嗎？要飯的才過年叫人管飯呢?！绷缯f。
????聽了六哥的話，六嫂也笑了說：“你上外邊買一小捆韭菜去，我昨天沒買，這玩意是現(xiàn)買先吃的好，晚上在餃子餡里放點?！?br/>
????六哥買回了韭菜，中午大家吃了飯，六哥喝了點酒回到小屋里要睡覺。六嫂跟進(jìn)去說：“你也干點什么，回來就養(yǎng)著？大毛跟我搞衛(wèi)生，二毛看孩子，你呢？”
????六哥瞇著眼睛叼著煙卷說：“我干什么？”
????“廚房案板上有塊肉，你把它剁了餡兒，再切一顆白菜也剁成餡兒，晚上包餃子。”六嫂說。
????“我不知道剁成什么樣算剁好了？”六哥說。
????“甭找轍，吃不吃呢？你就剁，好了的時候我告訴你?！绷┱f。
????“我上趟茅房?！绷缯f著往外走。
????“懶驢上磨屎尿多?！倍f。
????六哥瞪了二毛一眼抓過二毛的胳膊說：“大過年的別找抽。”
????“嫂子，我哥要打我。”二毛喊道。
????六嫂走進(jìn)門說：“叫你干什么呢，趕緊??！”
????六哥撒了手走出了門，這情景讓大毛想起了過去老娘活著的時候，每當(dāng)六哥要欺負(fù)二毛的時候，二毛也是這樣求救，不過現(xiàn)在她喊的是嫂子，想到這大毛心里一熱，嗓子有點哽咽。她又想起了自己的工作，過了年，她決定去找陳靜，一定要掙錢幫著嫂子。
????六哥在廚房里剁肉，把個案板剁的震天響，六嫂走過來看了看說：“你不過了？”
????“怎么了？”六哥問。
????“等餡兒剁完了，案板也剁爛了，多大動靜??？可倒好，整個院子都知道你們家吃包餃子，你使那么大勁干什么？”六嫂笑著說。
????剁完了餡兒，六嫂又忙和著做了幾個菜，天就黑了下來。六嫂放上桌子開始包餃子，六嫂包，大毛搟皮兒，二毛抱著大壯在屋里轉(zhuǎn)悠，六哥幫不上忙在一邊抽煙。
????“大毛，你先把鍋坐上?！绷┱f。
????“還沒包完呢?！贝竺f。
????“鍋開了先煮一盤給瞎姥姥送去，她一個人過年怪孤單的?！绷┱f。
????“嫂子，一個人兒的可不光是她，我也一個人兒，你怎么不惦記我？”小二子叼著煙卷進(jìn)了屋。
????“你不老不小的誰惦記你干嘛？”六哥說。
????“你就在這吃，我還給你單獨煮是怎么著？”六嫂說。
????“說起瞎姥姥，好些日子沒看見她出門兒了。”小二子說。
????“我也忙的暈頭轉(zhuǎn)向，真格的，你這么一說我倒想起來了，是有好些日子沒看見她了?！绷┱f。
????鍋開了，六嫂煮了餃子說：“大毛，你先包著，我給她送過去?！?br/>
????小二子看著六嫂的背影說：“嫂子心眼就是好，可著這個院子里，還真沒誰想著瞎姥姥?！?br/>
????“你會包餃子嗎？”六哥問。
????“我會搟皮，我小的時候我媽教給我的?！毙《诱f。
????“那你就搟皮兒，別站在那等著吃?！绷缯f。
????“呵，我上大街買一斤餃子能花多少錢？我吃你幾個餃子還得出半兒天工？”小二子拿起搟面杖說。
????“不搟你小丫挺的就別吃。”六哥說。
????六嫂端著餃子來到后院，瞎姥姥窗戶的燈亮著，六嫂推門走進(jìn)來，看見瞎姥姥一個人坐在炕上也在包餃子。
????“姥姥，我給您端盤餃子來?！绷┱f著放在桌子上。
????“瞧瞧，你還想著我，我自個兒這也鼓搗呢哈哈！”瞎姥姥說著拍拍炕沿說。
????“您能吃幾個，犯得上自個兒包嗎？”六嫂說。
????“那也得包，過年不包餃子，來年就不順序（順利）?！毕估牙颜f。
????”好些日子沒看見您出門兒呀？”六嫂說。
????“我這腿的關(guān)節(jié)炎犯了，眼睛又不管事，我出去干嘛呢？今天上午我托了二嬸兒上街給我買了顆白菜和半斤肉，要不餃子我也沒法包了?！毕估牙颜f。
????“您先趁熱把這個吃了吧，回頭再忙和?！绷┱f。
????瞎姥姥吃了一個餃子說：“呵，真香，你和的陷兒？”
????“誰弄呢，我本來不會做飯，現(xiàn)在也沒法子了?！绷┱f。
????“哎，難為你了，一大家子人都得你一人兒忙和，小六子可有造化，娶了你這么個媳婦兒?！毕估牙颜f。
????“您吃吧，我還得回去，還沒包完呢?！绷┱f。
????“你等會?！毕估牙颜f著艱難的下了地。
????“您干嘛？”六嫂攙著瞎姥姥問。
????瞎姥姥走下床來，從墻邊的柜子里掏出一個手絹包：“好多日子就想給你，一個是出不去，二來也怕街坊們瞎猜?！?br/>
????瞎姥姥說這打開包，六嫂看倒是個金燦燦小孩子戴的長命鎖。
????“把這個給你兒子，過了百歲兒了吧？”瞎姥姥說。
????“我都忙和暈了，您一說我倒想起來了，過了?！绷┱f。
????“這個給孩子壓壓歲，這可是個玩意兒，你看見過長命鎖，那都是銀的，這個是金的?！毕估牙颜f。
????“給他這么貴重的東西干嘛？”六嫂說。
????“東西不在貴賤，是我的一點心思。你拿著，這可是個貝勒爺戴過的，我年輕的時候別人送給我的，我留著這么多年，我有什么用呢？這回是物盡其用了?！毕估牙颜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