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哥的生意一直就，大群幾次催促他關(guān)張他總是舍不得。大群倒很有起色，自從那次和她在一起以后，六哥沒和她見面，因為他隱約感到大群的想法，這對六哥來說不能不警惕，他必定是有家，大群也有，她還有個無賴的張禿子，要不是他，大哥怎么會把命丟在草原上？雖然六哥避免和大群見面，大群卻隔三差五的給六哥打電話，有的是聊上兩句天，有的是說說自己生意上的事或者經(jīng)歷和見聞，最多的還是催促六哥趕緊關(guān)了買賣去和她合伙。

????六哥生意不好沒怎么給六嫂拿回過錢，開始心里很內(nèi)疚，因為家里實在是不富裕，靠著六嫂一個人的確艱難，現(xiàn)在大毛也上了班，六哥多少覺得心里踏實了點。眼看這個買賣是不會有起色了，也在猶豫到底是關(guān)了還是另圖他策。大群有句話六哥覺得她說的有道理，買賣就跟小狗一樣，小的時候沒長起來，大了就甭想長起來，現(xiàn)在六哥的買賣印證了她的話。大群的生意做的不錯，如果跟著她能掙到錢當(dāng)然是好事，就是大群的心思讓六哥為難，張禿子是個無賴，自己媳婦又不是好惹的，六哥不想生意不好再節(jié)外生枝，弄得自己身陷重圍。

????晚上關(guān)了門六哥正想回家，大群來了電話：“小六子，你到底是怎么打算？我這是求著你呢唄？”

????“我這買賣開了這么長時間說關(guān)就關(guān)了？”

????“大老爺們，拿的起來放不下叫什么玩意兒？你來我請你吃飯，和平門外開了家朝鮮烤肉，我吃過幾回還真算不錯，快點啊？”

????大群沒有等六哥是否同意就掛了電話。

????六哥坐車到了和平門，大群等在路邊，天已經(jīng)開始熱了，大群穿著件幾乎透亮的藕色上衣，白色的七分褲在大街上分外現(xiàn)眼。到底是賣服裝的，穿的就是超前，六哥心里想。

????“我頂恨你這死羊眼，磨磨蹭蹭的?！贝笕壕镏煺f。

????烤肉店外伙計生著火盆，樣子像鑄工用的干鍋煙氣騰騰，兩個人走進(jìn)飯館，大群拿過菜譜說：“你也沒吃過，我也不征求你的意思了，你現(xiàn)在是力巴（外行）摔跤，給嘛兒吃嘛兒吧！”說完一口氣點了幾樣菜和烤肉，服務(wù)員轉(zhuǎn)身去準(zhǔn)備。

????炭鍋端了上來，冒著藍(lán)色的煙，熏人睜不開眼睛。

????“這是烤肉還是烤人？”六哥瞇著眼睛說。

????“老外！整個一老冒兒（農(nóng)民）進(jìn)城，烤人你敢吃呀？”大群瞪了六哥一眼說。

????伙計在鍋子上放了個鐵絲編的篦子，大群在篦子上刷上油，把盤子里用豆油浸好的牛肉片放在上面烤的“吱吱”亂響。

????“快吃吧，蘸著小碗兒里的作料吃，你嘗嘗好吃著呢?！贝笕河每曜臃瓌又救饨o六哥夾了一塊說。

????“怎么樣？”

????“還行?！?br/>
????“我問你，你到底是怎么打算？我求著你讓你掙錢是嗎？”大群又提出了老問題。

????“我得把貨甩完了？”六哥說。

????“猴年馬月？既然是甩不如就委托給你旁邊的買賣，找個信的著的放在他那代買，反正也不指著它了?！?br/>
????“這倒也是個辦法，那條街上我倒是有朋友。”六哥覺得大群說的有理。

????“就你這腦子還做買賣？也就是我瞎了眼找你合伙，你快點過來吧，秀水那真的有戲，我還打算再開個攤兒呢，正在跟人家談，你不過來我忙不過來還不說，那老有混混兒跟我起膩（糾纏）。不用你掏錢，掙了錢咱倆分，我每天給你十塊錢工錢，外帶著管飯管你酒喝，怎么樣？”大群喝了一口啤酒說。

????“我老跟你湊合，張禿子知道了不是麻煩？”

????“這個我自然有安排，你別考慮這個，說吧，什么時候過來？”

????“過幾天。”

????“幾天？”

????“我得盤貨還得找代銷的人，這不得時間嗎？”

????“下禮拜你必須過來，別磨蹭！來，喝酒吧！”

????六哥回來琢磨大群的話，把買賣放下自然是不甘心，不如就先讓伙計這么盯著自己到大群那看看，看看她的買賣是不是像她說的那么掙錢，六哥來到了秀水的服裝市場。

????秀水市場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全世界聞名，和三里屯酒吧街一樣沒有不知道的，可這不是國家打造的品牌，想當(dāng)初都是自發(fā)形成的市場。另外，也不是今天這樣在這里做生意的都是外地人，最早卻都是北京人開發(fā)的。這些都是什么人呢？待業(yè)青年、無業(yè)游民、甚至有刑滿釋放的勞教人員。

????秀水街原來是使館區(qū)的一條小巷，街道并不寬綽，由于挨著使館區(qū)所以才使它在外國人的耳朵里有了名。到這里常買東西的大都是外國人，外國人的錢好賺，那個時候他們還沒那么精明，再加上物價和他們國內(nèi)簡直就不成比例，便宜在全世界都是最有吸引力的。

????秀水的衣服式樣新穎，大都產(chǎn)自南方，北京的“倒?fàn)攤儭比ツ戏桨沿浾垓v到這再賣出去，利潤相當(dāng)?shù)呢S厚。除了服裝以外，這里還從事非法的外匯及“外匯券”的倒賣，說起“外匯券”真是中國的一大特色。因為那個時候中國的物資緊張，所以外國人在中國有專門購物的地方，那就是離秀水街不遠(yuǎn)的外匯商店，在那里購物人民幣是不流通的，外國人要拿用外匯換成的“外匯券”購物。很多外國人都是拿這樣的貨幣在中國買東西，所以，在秀水做生意的人就能夠收到外匯券。由于外匯券有能在外匯商店買到在一般市場上買不到的東西的優(yōu)勢，就有人從秀水服裝商販?zhǔn)掷锸召復(fù)鈪R券，然后在高價倒賣出去。這些倒賣外匯及外匯券的人多數(shù)都是流氓地痞及刑滿釋放人員。這些人除了干這樣的營生，還在這條街上欺行霸市，在這做生意沒有人保護(hù)是不行的。

????大群要六哥來合伙也就是看中了六哥有摔跤的本事，另外，也不否認(rèn)內(nèi)蒙之行對六哥的了解和草原之夜的那段經(jīng)歷讓大群愛上了六哥。因為拿六哥和自己那個無賴張禿子比起來，大群當(dāng)然是喜歡六哥了。

????六哥費了半天勁找到了大群的攤位，看到這里掛滿了花花綠綠的服裝，

????大群腰里挎著腰包正忙和著招攬生意?？吹搅缧α诵φf：“三請諸葛亮都沒這么費勁，瞧把你牛逼的！”

????“當(dāng)著人你就罵街？”六哥說。

????“這哪有好人？他們比我罵的花哨多了?！贝笕赫f著拿出香煙遞給六哥。

????六哥看了看牌子說：“這什么煙？”

????“傻帽，這是洋煙兒，萬寶路抽過嗎？”大群拿過來點上塞在六哥嘴里自己也點了一顆說。

????“二姐，給我一顆抽嘿！”一個歪戴著棒球帽戴著蛤蟆鏡的小伙子從旁邊的攤上伸出腦袋說。

????“你丫挺的牙長齊了嗎？”大群回過頭沖那人說。

????小伙子走過來從大群手里拿過一顆煙點著了說：“這誰呀？新傍（情人）的？”

????“抽你丫挺的胡吣！”大群笑著說。

????小伙子笑著跑回了自己的攤位六哥問：“這是誰？”

????“街坊，哥兒倆在這好幾個攤兒呢，他哥哥從天堂河剛上來（刑滿釋放），虧了他們了，要不我在這站不住腳，你先在這溜達(dá)會兒，我得忙和一陣，中午咱倆吃飯去?！?br/>
????大群說著跑回了攤位招呼客人，六哥在街上來回溜達(dá)著，此時已經(jīng)是快中午的時候，秀水街人頭攢動，有中國人，更多的是黃頭發(fā)藍(lán)眼睛的外國人和渾身黑黝黝的黑人。看樣子這里的生意不錯，人來人往的很熱鬧。

????六哥溜達(dá)到中午大群走過來說：“走，吃飯去?！?br/>
????六哥看到大群手里拿著個很大的塑料袋子問：“吃飯拿著這么多東西干嘛？”

????“先找個地方給你把衣服換了，你穿那身給我丟人?！贝笕赫f。

????“我這身衣服怎么了？”

????“老冒進(jìn)城！”大群撇著嘴說。

????六哥跟著大群找了背靜地方大群遞過袋子說：“就在這換吧。”

????六哥還在遲疑大群不耐煩的說：“快著！”

????大群從袋子里拿出一件胸前有個摩托車圖案的深藍(lán)色t恤衫，一條發(fā)白的牛仔褲，一雙淺黃色的尖頭皮鞋。

????六哥換上衣服，大群把六哥換下的衣服裝在袋子里說：“回去的時候拿回家去，別穿著來了，讓我看見就給你扔了！”

????六哥和大群走在街上，大群看著六哥說：“人是衣服馬是鞍，瞧這一打扮多是人樣兒，回頭我去賣眼鏡的攤上給你拿副墨鏡去?！?br/>
????六哥側(cè)過頭從路邊商店的玻璃里看了看自己，完全變了一個人，心里有些不同的滋味。

????六哥和大群在秀水街混了些日子，滿街的人都知道大群找了個保鏢，當(dāng)然他們也會猜測到大群找的還不只是保鏢，用他們暗地里說的話就是，大群找了個全天候的保鏢。風(fēng)言風(fēng)語的也傳進(jìn)了六哥的耳朵里，心里很不舒服。大群倒是滿不在乎，她沒有食言，按照每天十元的價格給六哥工資，而且還多些。吃喝就更不用說了，大群每天都要想讓六哥吃什么，六哥口袋里有了錢，自然拿回家去的也和平日不一樣了，六嫂也感到六哥好像有了起色。

????“最近你的買賣好像好多了。”一天晚上六哥回家的時候六嫂問六哥。

????“湊合著吧，沒有不開張的油鹽店”六哥說著心里想，自己的選擇是對的，要是死守著那個買賣，現(xiàn)在還不定混到什么樣。老婆的夸獎雖然叫六哥心里舒坦，可是想起自己掙錢的方式，特別是在大群的吆喝下做事，心里又不平衡，再加上六哥始終就認(rèn)為和大群的交往和共事總是有不妥當(dāng)?shù)牡胤?，聽了六嫂的話反倒覺得心里有鬼似地。

????“聽我媽說嫂子最近要回來，你說怎么辦？”六嫂說。

????“什么怎么辦？”六哥問。

????“你真是沒心沒肺，嫂子回來大哥的事怎么交代？”

????“讓師娘說，她說比誰說都好?！?br/>
????“你倒是一推二六五，想當(dāng)初大哥是為什么走的？跟你沒關(guān)系？”六嫂聽了生氣的說。

????“白玲，你怎么家炮往外打？誰也沒提起這段兒來，單獨你就非得往我身上說，你什么意思？”六嫂的話刺痛了六哥。

????“沒人說不見得別人心里就不這么想，我是說你對家里的事太不往心里去了，你說你為這個家做過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