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吳沙那種緊崩和稍微帶點恐懼的精神狀態(tài)到底從何而來，但是已經(jīng)聽出他問的所有這些關(guān)于老張頭的問題到底想確認什么了。
　　
　　????我揮手打斷他，明明白白將從鄉(xiāng)鎮(zhèn)派出所那個當時直接跟老張頭打交道的姓鄧的警察那里聽來的全部細節(jié)都講給吳沙聽，包括老張頭根本不識字，但他“變”成的那個人不但識字而且還寫得一手好字；說普通話，很明顯的外地口音；聲稱自己姓什么名什么家住哪里還有個兒子叫什么住哪里在什么單位工作，所有這些信息事后都核實過，半點差錯都沒有。
　　
　　????說完以后得出結(jié)論：“所以，可以百分之百肯定他不是突然得了精神分裂的毛病，而是被一個叫成冬林的人附身了。成冬林即梁寶市九樁命案的兇手，年前被人騙到到乾州，之后馬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br/>　　
　　????吳沙兩只手擱在腿上，左手用力捏著右手，臉色很不好看，目光幾次往何志秦那邊瞟，底氣不足而且欲言又止，很局促。
　　
　　????我說：“乍一聽上去，老張頭的情況好像符合解離癥癥狀，但據(jù)我了解，解離癥患者確實會在意識中分裂出一重或者多重人格，其外在的肢體動作、口音以及生活習(xí)慣也會因人格不同而有相應(yīng)的區(qū)別，但那些人格應(yīng)該都是虛構(gòu)的、憑空產(chǎn)生的，完全沒有真實性。這點跟老張頭的情況不同，老張頭體內(nèi)那重人格所屬的身份千真萬確存在?！?br/>　　
　　????吳沙的目光又往何志秦那邊看，何志秦卻不看他，只兀自思索著什么，很專注的樣子。
　　
　　????我盯著吳沙看，等他開口。
　　
　　????可他還是往何志秦那邊看，仿佛沒有他的命令不敢說話，發(fā)現(xiàn)何志秦不理會他以后，便轉(zhuǎn)移目光去看樓明江，樓明江倒是理他，卻只限于接住他的目光，并不表達。
　　
　　????就這么看來看去過了好一會，他才咳嗽兩聲，終于開口說話。
　　
　　????他說：“按你的描述，那個老張頭確實不屬于解離癥，但和我們之前接觸過的案例也不一樣?！?br/>　　
　　????我問他不一樣在哪里。
　　
　　????這回吳沙終于沒再去看何志秦跟樓明江的臉色，而是認真地看著我并且很快就回答，仿佛不馬上說完就再也鼓不起勇氣說了似的。
　　
　　????他說：“我們接觸到的案例不止一個，但情況跟你所描述的這個不一樣。我們的案例，他們體內(nèi)多出來的那重人格——或者按你說的，‘變’成的那個人——并不像乾州的案例一樣，真實存在分毫不差?！?br/>　　
　　????我奇了一下怪：“如果‘變’出來的那個人并不像成冬林一樣真實存在，不就應(yīng)該考慮解離癥或者別的精神類疾病嗎？”
　　
　　????吳沙搖頭：“起先我們也從這方面考慮，但癥狀不符，具體情況十分復(fù)雜，三言兩語解釋不清楚。總之，寄生行為發(fā)生——哦，就是你說的‘變’，或者說‘附身’的情況——這個行為發(fā)生以后，病人體內(nèi)就會存在兩個人的人格——也許用‘靈魂’來說更確切——體內(nèi)存在兩個靈魂，入侵的那個靈魂無一例外會漸漸侵吞掉原有的靈魂，最后徹底占據(jù)宿主……哦，就是原來那個人的身體?！?br/>　　
　　????我聽著，臉上是很認真的表情，心里卻十分十分想笑。
　　
　　????這個人，這個叫吳沙的心理醫(yī)生，怎么說呢。這么些年，我雖然一直處在被蘇墨森控制的狀態(tài)下，但見過的世面也并不很少，再加上與生俱來的敏銳直覺，有些人真的是不想了解都不可能。
　　
　　????比如現(xiàn)在正跟我說著話的男人，我已經(jīng)有了個大概的判斷，說不上有多少可靠，但至少他沒有跟我說謊，而且，他希望能夠告訴我更多的情況只是有太多不得己的束縛。
　　
　　????我想，將來如果還有機會和他打交道，除非迫不得己，否則他一定不會對我說謊，一定會盡量幫我。
　　
　　????我的直覺告訴我，這是個好人。他現(xiàn)在那些緊張和恐懼的情緒，是旁邊兩個人帶給他的，不是我。
　　
　　????他眼里那點奇怪的憐憫，倒是針對我產(chǎn)生的，不知道為什么，他好像很在意我，是那種小心的、需要刻意偽裝的在意。
　　
　　????可惜我感覺不出他在意的到底是什么，搞得非常古怪。當著另外幾個人的面，又沒辦法直接問。
　　
　　????不管怎么樣，吳沙剛才說的那些話里漏出的兩個詞我肯定記住了，一個是“寄生”，另外一個是“宿主”。
　　
　　????這兩個詞在生物學(xué)里很常見，幾乎沒什么可重視的。但是擱在人類學(xué)里就新鮮了。
　　
　　????我想，這應(yīng)該是他們組織的專用語，用生物學(xué)界的“寄生”現(xiàn)象來指代我所說的“鬼附身”現(xiàn)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