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gè)三夏整整忙了一個(gè)多月才算清閑下來,等交完公糧,石有田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終于可以歇一歇了。
石有田坐在堂屋的椅子上,吧嗒吧嗒的抽著旱煙,他望著堆在屋里的一袋袋糧食,臉上的笑容久久沒有散去,有了糧食就等于有了錢,有了希望。石有田心中高興,家里從來沒有這么多的糧食過,他特意吩咐了瑞成和瑞福兩人拉了麥子去打了兩袋子白面回來,蒸了幾鍋純白面的饅頭,還喝了好幾頓白面條,一家人好好的拉拉饞。
糧食都放在了老兩口的房間,每天只要一睜眼,看見堆的滿當(dāng)當(dāng)?shù)募Z食,老兩口心中就有底氣。晚上,吹熄油燈,石有田重重的咳了幾聲,聲音有些嘶啞的和孫秀芳商量:“大勇娘,我是這樣想的,剩下的麥子留出口糧后,瞅哪天得閑,讓老二帶著老三他們拉到糧站賣了,換成錢攢起來,等錢攢夠了,抽空再起幾間屋子,眼看著兒子們一個(gè)個(gè)的長成大小伙子了,娶親說媳婦都是眼前的事,不是有句話說了嗎,家有梧桐樹,不怕引不來金鳳凰。咱不用引金鳳凰,只要能引來不嫌咱家窮的家雀子都行?!?br/>
“行,咱家你當(dāng)家,你說咋辦就咋辦。”黑暗中,孫秀芳側(cè)過身子,就著微弱的月光,打量著石有田,有些擔(dān)心的說道:“我說,當(dāng)家的,最近你怎么老咳,看著人也瘦了,收麥子累壞了吧?!?br/>
石有田又咳了一聲才說:“這一陣子了,我老覺得嗓子眼跟有什么東西堵著似的不舒服,老想咳,又咳不出什么來,吃飯都感覺拉嗓子,干一點(diǎn)的就噎的慌,不就點(diǎn)湯水還咽不下去?!?br/>
“哎呦,那咱哪天抽空還是去醫(yī)院看看吧?!睂O秀芳支起半個(gè)身子,蹙著眉頭不放心的說:“我說呢,最近看你吃飯都細(xì)發(fā)了,小口吃小口咽的。”
“看啥看,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好著呢,可能是咸菜吃多了齁著了,睡覺吧?!笔刑锓藗€(gè)身,背對(duì)著孫秀芳,閉上眼睛,準(zhǔn)備睡覺。其實(shí),他不舒服有一陣子了,除了吃飯不順溜,胸骨那里還一扯就疼,但是他一直忍著不去看,到城里看病可不是那么容易的,還沒見著大夫面呢,就開始花錢掛號(hào),然后是這檢查那檢查的,一趟醫(yī)院轉(zhuǎn)下來,沒有百兒八十塊的可出不來,咱莊戶人,一天到晚在地里干活,身體鍛煉的棒棒的,能有多大的?。窟@些年但凡有個(gè)這疼那癢的不是扛一扛都過去了。
早上,孫秀芳做了兩種飯,熬了一大鍋菜糊涂,溜了雜面窩頭,又搟了一劑子純白面的面條。面條下好了,盛了滿滿一大碗端給石有田,當(dāng)家的身子不好,得吃點(diǎn)好的多補(bǔ)補(bǔ),剩下的正好有一小碗給小蘭吃,其他人喝糊涂,吃窩頭就咸菜。
這段日子,石有田嗓子不舒服,他固執(zhí)的認(rèn)為自己就是吃咸菜多,齁著了,所以這些天吃飯,他盡量的不吃或少吃咸菜,村中有一句俗語,說的是:要想拉饞,還是辣椒子鹽。翻譯過來意思就是:吃什么東西最解饞?還是又辣又咸的菜最解饞。
好幾天不吃咸菜了,石有田覺得嘴里寡淡的很,看著菜碗里的醬豆就覺得饞的慌。
孫秀芳腌得一手好咸菜,尤其是捂的這個(gè)醬豆,那是一絕,家里每天佐餐必不可少。
c縣醬豆的做法和別的地方不一樣,這里做的是西瓜醬豆,主要原料是黃豆和西瓜。黃豆煮熟后裹一層面粉,發(fā)酵,待豆子均勻的長了一層霉菌,放太陽下將其曬干備用。西瓜簡(jiǎn)單去除最外面的那層薄薄的綠皮,剩下的青皮和紅瓤與發(fā)酵好的黃豆及配料拌勻,放進(jìn)干凈的土罐中,封嚴(yán)罐口,在陽光下曝曬。每天早上搬出時(shí)攪拌一次,晚上再搬回室內(nèi),防止雨淋。就這樣攪拌、封口、曝曬,整個(gè)過程需要一個(gè)多月才成。做好的西瓜醬豆,色澤紅亮,豆粒油汪,西瓜的清甜融匯黃豆的醬香,味道極是醇美。
石有田喝了一口白面條,到底是沒有控制住自己的手,夾了一顆醬豆放到嘴里。醬香濃郁的黃豆,咸中帶辣最是美味下飯。
石有田瞇起眼睛品著嘴里的醬豆,幸福的好似吃到了龍肝鳳膽,一筷子開了頭,就不控制自己了,索性敞開吃,吃著吃著,一粒豆子沒嚼爛卡在了嗓子眼,他喝了好幾口面條湯都沒順下去,可卡在嗓子眼又著實(shí)難受,石有田就想咳出來,他歪著頭,避過飯桌,大聲咳了幾下,東西沒咳出來不說,震動(dòng)肋叉窩還疼,石有田又往下咽了咽,還是咽不下去,這不上不下的也太難受了,石有田決定還是咳出來吧,他吸了一口氣,攢勁猛的咳了一聲。
當(dāng)家的咳了好幾下,孫秀芳趕緊放下手中的碗,走到石有田的身后拍拍他的后背:“咋了,他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