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軟磨硬泡
錢希西來到酒吧,求了昨晚替他們趕走胖男人的保全很久,保安才把胖男人的地址告訴她,但同時警告她,那男人是這一帶的地頭蛇,真名不詳,外號胖哥,沒有正當職業(yè),仗著兄弟多,專靠收保護費過生活。基于以上認知,證明胖哥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地痞流氓,萬一錢希西遇到不測,保全概不負責。
錢希西昨晚就看出胖哥那伙人不好惹,否則那么多魁梧的保全豈能壓不住他們?但她管不了那么許多,只想盡快見到這個人。
她捏著地址,在僻靜的胡同里七拐八拐,終于在一片猶如廢墟的四合院里,找到胖男人。
院門大敞四開,院里的石桌前圍坐著幾個男人,他們叼著煙卷正在打撲克,腳底下東倒西歪的,全是啤酒瓶。一只土黃色的老柴狗趴在骯臟的垃圾桶前覓食,四處充斥著污濁之氣。
錢希西站在院門外,吞吞口水,深鞠躬,說明來意。
不曾想,這些人沒有刁難她,不一會兒便把胖哥從屋里叫出來。
“誰找我?老子正他媽睡覺呢!”胖哥罵罵咧咧、哈欠連天地踹開屋門。
他的腮幫子依舊紅腫著,那是段燃的拳頭遺留的痕跡,錢希西下意識地退后兩步,“你好,胖哥,我是……”
“我記得你,你是昨晚幫那小兔崽子的死丫頭?!迸指缈劭垩凼喝计鹨桓鶡煟案陕??單槍匹馬找我算賬來了?”
“不不,你,關(guān)于昨晚的事……你沒有看新聞嗎?”
胖哥頓時清醒八分,“我這幾天都在打牌,什么新聞?”他看向其他人,“嘛新聞,你們知道嗎?”
眾人皆是迷茫搖頭,其中一人取出手機刷新聞,當看到新聞內(nèi)容,那人一拍大腿笑起來,“胖哥!那小子居然是q.e的老板,哈哈哈,您快看,這小子真倒霉,不但挨打還被罵慘了!”
胖哥湊上前看完新聞,幾人幸災(zāi)樂禍地大笑,然后他笑瞇瞇地看向錢希西,“這小子真是活該!你想怎么著?”
錢希西按捺著回嘴的沖動,不卑不亢地說,“方便單獨聊一下嗎?”
胖哥自然不懼一個小姑娘,于是叫她進屋說話。
他們不害怕,錢希西可肝顫兒,她的手始終插在兜里,因為兜里揣著一管防狼噴霧,防患于未然。
然而,她又想多了。胖哥是混混,只要有錢賺,其他東西都不重要。
“所以說,你答應(yīng)幫段燃?”錢希西沒想到會這么順利!
“其實你不用跟我拐彎抹角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讓我在記者面前承認,是我先動手打的他,對不?”胖哥揉了揉腫脹的腮幫,“但實際上,新聞沒冤枉他啊,確實是那小子撒酒瘋?!?br/> “當時的情況,也只有你們當事人清楚,我不敢說段燃沒錯,但憑我對他的了解……應(yīng)該事出有因,或者是誤會?!?br/> “你是他老婆嗎?”胖哥打量她的穿著,“你們這些有錢人真是越有錢越摳兒,瞧你穿得比我還寒酸?!?br/> “我是段燃的朋友,這些年承蒙段家的照顧,所以我希望所有人都好好的。”
“哦我知道了,你是闊少爺家的女仆吧?我在電視劇里見過你們這種關(guān)系?!?br/> 錢希西不想在這種問題上浪費時間,索性應(yīng)了聲,“你可不可以告訴,那晚究竟發(fā)生過什么事?”
胖哥伸個懶腰,朝她做了個搓錢的手勢,“你這丫頭是真傻還是故意裝傻?天底下還有不花錢就想套消息的便宜事兒?”
錢希西尷尬地說:“就在勸架的時候,我不小心弄丟了錢包,銀行卡剛剛掛失,解凍還需要幾天。我可以向你保證,只要你證明段燃不是仗勢欺人的紈绔子弟,我立即把錢給你送過來?”
“說白了就是你沒錢唄?那tm還跟我聊個屁?!滾滾滾!——”他拎起錢希西的胳膊,推出門檻。
錢希西踉蹌兩步才站穩(wěn)腳跟,“算我求你,求你幫幫段燃!”
“你還真把我當傻帽兒了?!那小子分明家財萬貫,卻派你來跟我說沒錢?!”
“他不知道我來找你,如果讓他知道,他肯定不會讓我來求你,是我自作主張,求你出面替他說句公道話,我認識他整整六年,他是一個做事認真的,從不主動惹是生非的大好人!”她的眼中回旋著淚光,其實有錢人比普通人活得更辛苦,稍有差池,全盤否定!她深深地替段燃感到委屈。
“我懇求你,求你幫他洗刷那些子虛烏有的罪名!”她面朝胖哥深鞠躬,“說實話,我非常討厭你,甚至是憎恨,是你打傷對我很重要的人,可是我的能力太有限,除了來求你,我沒有其他辦法……”
胖哥注視她片刻,用小指掏了掏耳朵,不屑地吼道:“別tm跟我說這些廢話!就說你能掏多少錢!”
“我這些年一共攢下六萬七千多?!边@是錢希西省吃儉用存下來的全部積蓄,是她的夢想基金,但如果可以幫到段燃,她愿意傾盡所有。
然而,這筆對她而言的巨款,卻惹來院中眾人的哄堂大笑!
“臭丫頭,你打發(fā)要飯的呢?那小子是有頭有臉的大企業(yè)家,你也好意思跟我說這個數(shù)兒?!”
“那你開!我去想辦法?!?br/> “一口價,三十萬!”
錢希西險些跌坐在地,她就是把心肝脾肺腎全賣了也換不來三十萬??!
“只要你愿意給我三十萬,我保證告訴媒體,是我挑起事端,而他只是正當防衛(wèi)!”胖哥拍拍胸脯,“三十萬就可以挽回段大總裁的聲譽,我要的真不多?!?br/> “我……沒有這么多錢?!?br/> “去管那小子要??!只要錢一到手,我立馬承認仗勢欺人的——是我!”
沒有比“受害者”替段燃講話更具說服力的辦法了。錢希西把心一橫,“好,我去湊。但我希望,你可以信守承諾?!?br/> “放心,我不會跟錢過不去,何況我也不想真惹毛那小子,他那么有錢,一旦惹急眼雇幾個殺手給我宰了,我圖什么啊?!”
錢希西走向院門,胖哥發(fā)出提醒,“記住,你只有一天時間?!?br/> “一天?!”她呆若木雞,“湊錢也需要時間,請你通融通融?!?br/> “不行,既然你能找到我,就說明其他人也能找到我,萬一有人當場甩錢叫我講實話,我又沒收到你的錢,你可別怪我不講信譽。”
這話不無道理,何況她都能想到的人,憑什么段燃的死對頭想不到呢?
思及此,錢希西僵在原地,突然之間就不敢離開了。
她環(huán)視骯臟的小院兒,挽起袖子,“這院子也太亂了,我?guī)湍闶帐笆帐???br/> 胖哥顯然沒料到她會給出這種反應(yīng),不明所以地問,“你不會以為打掃打掃衛(wèi)生,我就免費幫你了吧?”
“當然不是,我就是覺得這里太臟了,你們又經(jīng)常晝伏夜出,住久了對身體不好。”她徑自取來掃把,坦言道,“我不聰明,也沒有大本事,我們又素不相識,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做,你才愿意替段燃化解危機。你就讓我?guī)湍愀牲c活兒吧,我心里也會踏實些?!?br/> “隨便你,不過我還是那句話,錢才是最重要的?!迸指缯泻羲男值軅冞M屋打牌,留出空地讓她折騰。
錢希西環(huán)視類似垃圾場的院落,長噓一口氣,抖開垃圾袋拾垃圾。
她在屋外忙,胖哥在屋里其實也沒閑著,背著其他人發(fā)短信。
胖哥:如你所料,那丫頭來了。我按照你的吩咐,一字不漏地跟她說了。
歐陽美瑄:很好,關(guān)于錢的方面,只要她開口求你,你就給她降價。記住,千萬別多要,一旦逼得她只能向段燃借錢,這事就沒得玩兒了。
胖哥:我就不明白了,段燃的身價早就過億了吧?既然你說那小子喜歡那丫頭,他都不舍得給她百八十萬當零花?
胖哥閱人無數(shù),可以看出錢希西不是裝窮,是真窮!
歐陽美瑄:這不是你操心的事,總之你記住了,收錢的時候一定要打收條,必須讓她簽上姓名。等記者到了,你就拿出收據(jù),聲淚俱下地告訴記者,段燃派這個女人過來收買你、威脅你,如果你不肯收錢,他們饒不了你。
這時,胖哥收到一條入賬短信,金額為:五十萬。
胖哥:錢收到了!還是大小姐您豪爽?。≌埓笮〗惴乓话賯€心,我會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段燃身上!再在自己的眼眶上打幾拳,一定,一定!讓他坐實仗勢欺人的惡名!
歐陽美瑄:好,屆時我會多找電視臺炒熱新聞。事成之后,另一半好處費立即打入你的賬戶。
胖哥:謝謝!包在我身上!
……
胖哥看著入賬的五十萬不由心花怒放!他活的四十五個年頭里,可以說是一路坎坷、一事無成。父母早亡,只給他留下這么一間不值錢的平房小院兒。他跟人合伙撈偏門,忙乎幾年終于賺到點錢,還沒等到分錢,合伙人便攜款潛逃。他三十五歲的時候,好不容易借錢娶到老婆,娶過門沒多久,老婆就跟人跑了。他想,他這輩子也就是一灘爛泥了,愛咋咋地吧。不曾想,聚眾打架也能打來財神,還是束手闊綽的大金主,他終于可以揚眉吐氣了!
他透過污濁的玻璃窗,看向在院中掃地的錢希西……那個叫段燃的小子,也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居然喜歡上這么一個沒腦子的蠢丫頭。那小子興許做夢都想不到,會被他喜歡的人整死哈哈!
…………
日落西山,一輪殘月懸掛天際。靜謐的月光投射在瘦弱又忙碌的身影上,身影的主人癱坐在臺階上,發(fā)絲已被汗水浸濕。
錢希西擦了把汗,將一個盛滿狗糧的干凈瓷盆放在狗窩旁邊,蹲下身招呼老柴狗過去吃飯。
“趁著天氣不算涼,我給你洗個澡?”她撫了撫雜亂的狗毛。
老柴狗眨巴著小豆眼張望她,呆滯的目光中仿佛多出一絲情緒,它舔了舔錢希西的掌心,報以無聲的感謝。
晚間,是胖哥等人出去娛樂的黃金時段,一行人嘻嘻哈哈地從屋里走出來,當他們看到熟悉的小院兒,步伐戛然而止,神情瞠目結(jié)舌。
堆積成山的垃圾全部清理;修房時沒用完的材料裝進一個個袋子;鋪滿煙蒂、空酒瓶的地面煥然一新,就連破爛的狗窩也經(jīng)過洗刷。
胖哥緩慢地移動眼珠,自從他老婆跟人跑了以后,這間小院十年來無人打掃。如果腐臭味兒太嗆鼻子,他會叫小弟們?nèi)尤永罄蠣攤儍涸趺纯赡苷J真收拾,也就是丟掉剩飯剩菜,可見這間小院是何種程度的臟亂差??涩F(xiàn)在,院子竟然恢復(fù)到他父母健在時的面貌,整潔,甚至是溫馨,難以理解這丫頭是怎么辦到的?
“這是賣空酒瓶的錢,五毛一個?!卞X希西遞上一把散錢。
胖哥看看錢,又看看她,她來的時候小臉兒和衣服皆是干干凈凈,這會兒臟的像個小叫花,再看她裹在手掌上的紗布,已然成了灰黑色。
這時,老柴狗溜溜達達走到錢希西的身旁,它見錢希西拎起垃圾袋向門外走,屁顛屁顛地跟上去。
這只柴狗因為年紀大,從年初開始,不吠也嫌少走動,胖哥覺出它快不行了,可現(xiàn)在是怎么個情況,這丫頭走到哪,它歡蹦亂跳地跟到哪?!
“你給老子站??!”胖哥突然莫名其妙地發(fā)起飆來,他沖到錢希西面前,一把奪過她手中的垃圾袋,“你tm是不是有病???三更不半夜不tm回家,待在這兒幫一群老爺們兒打掃衛(wèi)生?!萬一出點事兒,你家里人得多著急?!”
錢希西嚇得縮緊雙肩,“……我也沒想到會收拾到現(xiàn)在,不過你不用擔心我的家人會怎么想,他們都不在我身邊,我確實要回去了,這就去湊錢,請你千萬不要對別人講……對段燃不利的內(nèi)容,拜托。”
她再次深度鞠躬。胖哥緊蹙雙眉,“你家人都去哪了?”
“我父母在我還沒出生的時候就離婚了,母親重組家庭,至于我的父親,我只在照片上見過?!彼优车靥鹧垌?,“這就是我為什么一定要來找你的原因,當母親也離開我的時候,我以為我這輩子都不會再感受到家庭的溫暖,是段燃,是段家二老,讓我不再認為自己是個孤單可憐的孩子,尤其是段燃,他處處維護我,并且為了保護我脆弱的自尊心,他會使用各種方法讓我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幫助。當然,這些真相我也是最近才醒悟過來,他對我那么好,我卻不能在他遇到麻煩的時候幫他解決任何問題,我感到很難過,很內(nèi)疚?!?br/> 胖哥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她,“呵,我看你這丫頭就是死心眼兒,自尊心又不能當飯吃,所以你打算去哪里籌錢?”小丫頭沒有討價還價,這一點出乎意料。
“反正這件事一定不能讓段燃事先知道,他跟我不一樣,除了他自己之外,他對任何人都存在保留意見,但我愿意相信你,我已經(jīng)想好去哪里籌錢,不出意外的話,明天一早我就給你送過來?!?br/> “爽快!有錢啥事都好商量?!迸指缫馕渡铋L地笑著。
錢希西俯首,“請你答應(yīng)我,在我沒回來之前,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提起段燃。”
“你可真啰嗦!”他咂咂嘴,“行了,我答應(yīng)你,等到明天這個時候!”
錢希西粲齒一笑,“謝謝!我這就籌錢!”
“你先別跑,我話還沒說完!”胖哥沒好氣地問,“不過咱先說好,籌錢歸籌錢,千萬別連帶我惹上什么麻煩!”
“放心,我除了六萬多的存款,還有一樣值些錢的東西?!?br/> 她疾奔而去,嬌小的身影兒沒入漆黑促狹的胡同,像個義無反顧的女戰(zhàn)士。
…………
一個小時后,她回家換了衣服,初次出現(xiàn)在蔣哲洋的公寓里。
“抱歉學(xué)長,這么晚來找你?!?br/> 蔣哲洋遞給她一杯熱牛奶,“先喝完,你的臉色很差?!?br/> 錢希西笑著搖頭,從書包里取出一個暗紅色的本子,雙手推到蔣哲洋的面前。
蔣哲洋翻開一看,是一本使用權(quán)房產(chǎn)證?
“我媽在出國之前,把這套使用權(quán)的房子留給我,我急用錢,我想……”
注視她蒼白的小臉兒,蔣哲洋悠悠地吐口氣,“多少錢?”
“三十萬?!彼謴陌锶〕鲆粡埵孪葘懞玫慕钃?jù),平攤在蔣哲洋的面前,“我的銀行卡因為丟失暫時凍結(jié),解凍之后我可以馬上還六萬七,剩下的二十三萬三,我目前沒有能力一次性還清,所以可不可以分期付給學(xué)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