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小貨車上路緊緊張張躲躲藏藏,火車反而一路暢通無阻——司藤和顏福瑞并不比秦放他們遲到囊謙,只是囊謙雖小,人海也算茫茫,想轉(zhuǎn)角就碰到,無異癡人說夢,更何況還是被“綁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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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是囊謙呢,囊謙這個地方有什么特別?入住之后,司藤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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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福瑞辦好了入住手續(xù),呼哧著氣拎包進來,抱怨說:“藏族人事真多,不準(zhǔn)吸煙不準(zhǔn)燒火不準(zhǔn)用大功率電器,說一遍還不夠,叨叨了八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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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藤說:“他這被燒過,當(dāng)然要多加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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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福瑞奇怪:“你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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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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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火?顏福瑞嚇了一跳,想再問,見司藤臉色不大好看,也就訕訕地住嘴了——這一路上,就算再遲鈍,他也知道司藤對他挺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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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有什么辦法呢,干嘛拿他跟秦放比呢,秦放年輕,人長的帥,又有錢,聽說還有過女朋友未婚妻的,當(dāng)然會照顧人了,他顏福瑞也有自己的優(yōu)點啊,他的串串香每次出攤,都被一搶而空,誰讓司藤小姐你不愛吃串串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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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藤吩咐顏福瑞出去找秦放,顏福瑞體會不到這只是個嫌棄他在房間里待著礙眼的借口,還較了真了,鼓起勇氣提出反對意見:“司藤小姐,我想了一下,覺得這樣不合適?!?br/> ?
他生怕司藤下一刻勒令他“閉嘴滾出去”,自己就再沒說話的份兒了,趕緊搶在司藤之前開口:“司藤小姐,你想啊,秦放是被綁架的,綁架他的人肯定很小心,我看電視上,都要關(guān)在地下室啊山洞啊什么的,怎么可能放他在大街上走呢?所以我出去找,也只是白費力氣?!?br/> ?
司藤面無表情地嗯了一聲,也懶得再跟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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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同處一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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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福瑞很快就不自在了,他端端正正坐在沙發(fā)上,雙腿并的攏攏——跟司藤獨處簡直是考驗人的耐性,她冷著臉,不跟你說話,你哪怕有再微小的動作她也會皺眉或者不悅,那意思是:你給我閉嘴!你給我別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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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知道秦放是怎么熬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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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顏福瑞如果熬得住,也就不叫顏福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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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吞吞吐吐地開口了:“司藤小姐,秦放被綁架了,危不危險啊,你說,咱們要報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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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藤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顏福瑞趕緊解釋:“我也不是懷疑司藤小姐的能力,不過俗話說的好,人多力量大,眾人拾柴火焰高,多個人總是多一份力量……當(dāng)然了,司藤小姐是妖怪,肯定有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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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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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藤現(xiàn)在的情形其實挺尷尬,她全盤接收了沈銀燈的妖力,卻在使用時處處掣肘,像什么呢,像老舊的電線負荷不了強勁的電流,每次使用,奏效是還能勉強奏效,但總會把自己燒的火花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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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人一萬,自損八千,所以現(xiàn)在,她極力避免再去大幅度使用妖力,一次兩次,她都出現(xiàn)了異常反應(yīng),誰知道下一次,會不會把電線給燒斷?果真如此,豈非得不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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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根結(jié)在哪里,如何解決,她自己也清楚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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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顏福瑞近乎溜須拍馬的那句“肯定有辦法的”,呵呵,一時之間,她還真沒想出什么辦法,只不過一貫的車到山前必有路,循跡而來,好過待在原地坐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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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應(yīng)該給秦放下藤殺的,那鉆入人體的根根藤絲,都是她的藤條末梢,靜心感應(yīng)的話,大致能知道天南地北,距離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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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藤殺若想存活,必然吸人血髓耗人元氣,中了藤殺的人,各項身體機能都弱于常人,下給秦放,還是算了……那天晚上,她倒是很想下藤殺給綁架秦放的人,這樣也便于追蹤,只是那時身體虛弱到已經(jīng)現(xiàn)了本形,到底是有心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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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之后,顏福瑞躺在外間的沙發(fā)上呼哈大睡,司藤原本是倚在里間的床頭看書的,這一晚精神很好,耳聰目明,偶爾屏息靜聽,連隔得很遠的房間絮語聲都能聽到,先還以為是經(jīng)過這一兩日休整,妖力終于得以恢復(fù),頓了頓,驀地心頭一動,擱書下床,輕輕拉開了窗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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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藏藍色夜空之上,斜掛一輪半月,清晰的似乎伸手可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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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沒有記錯,她就是在下弦半月之時重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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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萬物,自知或不自知,都受月相影響。人體約80%是液體,月球引力也能像引起海洋潮汐一樣對人的性欲產(chǎn)生作用,造成人體的生物性欲和低潮。據(jù)說滿月的時候,人容易激動,情緒最不穩(wěn)定,所以滿月時警察局的案件會增多,精神病院的發(fā)病率也會上升,很多傳說中也有類似的文化暗示,比如月圓之夜的狼人,或者吸血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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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人抑或吸血鬼,司藤是從未見過,但妖怪有與生俱來的本能,很多事情,都會避開月圓之夜,當(dāng)然,也不可以完全沒有月亮,月光對植物有著非比尋常的意義,很多時候,藤木受損,日光照射會出現(xiàn)大疤痕,月光卻能消除死亡組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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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1910年的精變,丘山特意選擇了一個下弦半月的晚上,還有七十七年后的重生,巧合似的也是下弦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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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中的妖怪修煉,也會選擇在這樣的晚上吐納精氣,秉承月華,司藤是從來沒有修煉過,不過,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大致的吐納法門她是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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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候已經(jīng)是夜半,周圍安靜至極,藏區(qū)的供電儉省,晚上也不大燈火通明,放眼出去漆黑一片,司藤關(guān)掉屋里的燈,緩緩?fù)崎_了窗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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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帶寒意的夜氣撲面而來,月色在夜氣中宛轉(zhuǎn)流瀉,司藤深吸一口氣,雙目輕闔,雙臂上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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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身顯形,甚至,能聽到藤條抽長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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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而綿延的無數(shù)藤條自旅館的窗口沖天而起,極盡肆意伸展之能事,從遠處看,像是驟然長出的影綽巨樹,把二層樓高的旅館映襯的無比矮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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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當(dāng)然可以化作人形,極盡嬌妍之能事,也習(xí)慣了華裳美衣,對鏡妝點描抹,但是任何時候,都沒有拋卻掩飾,做回本真的自己來的最舒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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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可以接受大山大河,千奇物種,卻接受不了一株活的藤,當(dāng)年面對的一張張嫌惡、憎恨、驚恐的臉,即便隔了七十七年,依然清晰地毫帛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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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就是妖,為什么要變成人?你為了得到邵琰寬的愛,不惜要脫去妖骨做人,連自己的本身都要厭惡和背叛,即便得到他的愛,又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