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的人卻肆無忌憚，當(dāng)先一個黑袍漢子大笑道：“好香！好香！十里外就聞見香氣了！吃的什么？店家，給我們也來一份！”
????護衛(wèi)們都松口氣——看樣子沒惡意。
????太史闌放下碗，打量那些人，這些人一看就是江湖人士，可能還是同一門派的，衣服雖然不一樣，但都系著紫色的衣帶。
????大批江湖人士，匆匆趕路……她忽然想到一件事，心中一動。
????店家為難地迎上來，搓手道：“客官……店小，已經(jīng)沒地方了……”
????那黑袍漢子一皺眉，道：“想辦法挪一挪吧，我們也趕了一天路，又冷又餓，總要給大家歇個腳?！?br/>
????店家只好偷偷瞟太史闌，店里桌子不少，但十個桌子都被太史闌的人坐滿了，要挪，也是她挪。
????那黑袍漢子也看出來了，對太史闌一笑，拱拱手，道：“姑娘，能否讓你的人擠擠，給挪點位置出來，讓兄弟們輪流坐下吃點熱的？這天氣，不喝點什么，夜里趕路難熬啊?！?br/>
????他帶的人比太史闌還多，卻并不恃強欺人。太史闌向來是個你踩我我就煽你，你敬我我更敬你三分的人，當(dāng)即一揮手，道：“已經(jīng)吃好的，去后頭輪流休息。”
????護衛(wèi)們紛紛起身，留下了一半人保護太史闌，其余人都跟著雷元去后頭輪班休息，說休息也是假的，這么多武林人士出現(xiàn)，雷元也不敢真睡覺，悄悄帶著人把這店包圍。
????騰出的五張桌子給那群人坐了，太史闌又命店家按自己桌上火鍋菜色，給對方也上了份，這些人吃了也連連贊好，那黑袍人親自過來敬酒致謝。
????太史闌趁機問他，“兄臺這天氣還要趕路？”
????黑袍人嘆口氣，道：“是啊，夜里走路，有時還安全些。”
????太史闌聽他話風(fēng)不對，有心再問，對方卻似乎不愿多談，敬了酒便回到自己桌上，幾個人湊一起，低聲交頭接耳，似乎在商量什么。
????太史闌對一個護衛(wèi)抬了抬下巴。
????那是邰世濤給她選的護衛(wèi)，叫蔣樂，武功平平，卻是個讀唇語以及學(xué)方言的高手，出行帶他很方便，到哪都不會有言語不通情形出現(xiàn)。
????蔣樂坐到那黑袍漢子斜對面，瞄著他的嘴型，片刻，道：“他們在說……等下分批走，看那群兔崽子追誰……天殺的四大世家，居然在這里就開始堵截……不知道武帝世家有沒有得到消息……這次十年之約……只怕很難善終……嗯，聽說圣門勢必要報小公主身死之仇，勢必要李家新家主磕頭賠罪……這個頭豈是輕易能磕的？磕頭是假，壓過李家成為真正的武林第一是真……四大世家從來不是鐵板一塊，這次不知道是怎么聯(lián)合到了一起……我看是想合力先掀翻李家，再分贓罷了……聽說他們的第一個計劃是壓倒李家，可能還要順帶攻擊和李家關(guān)系極好的晉國公府……攻擊不至于，晉國公府遠(yuǎn)在麗京，手下雄兵如鐵，圣門有什么本事攻擊他家……晉國公容楚，不就正在這附近嘛，云合城……”
????太史闌霍然眉頭一挑。
????一瞬間眼神殺氣凜冽，蔣樂驚得一呆，也就忘記繼續(xù)辨認(rèn)唇語，把下面一句話給漏了，太史闌擺擺手，示意他繼續(xù)。
????“……是的，是這樣，對，要晉國公也磕頭賠罪……別操心人家了，先想想咱們，咱們是武帝世家多年附庸之族，如今十年之約，咱們前去助威，按照以往的規(guī)矩，在大會之前，誰家都不能先動手，可四大世家竟然派人在各路堵截殺人，聽說已經(jīng)死了兩批人，咱們務(wù)必小心……”
????這段話話音未落。
????忽然外頭風(fēng)聲大作。
????風(fēng)雪之夜，本來風(fēng)聲就緊，但這一刻狂卷的風(fēng)聲，分明忽然烈了幾倍！
????幾乎在風(fēng)聲大緊的同時，外頭便響起一陣慘呼。
????慘呼一響，屋內(nèi)那群江湖人臉色大變，隨即人影連閃，簾子飛卷，剎那間那些人就搶了出去，室內(nèi)空了一半。
????太史闌這邊護衛(wèi)也變色，但沒有人動，訓(xùn)練有素的護衛(wèi)們知道，此刻保護太史闌和景泰藍(lán)才是要務(wù)，不是看熱鬧的時候。
????太史闌抬起臉，眼神肅殺。
????剛才聽到的消息，讓她臉色冷了三分。
????很明顯，似乎武林大會終于要召開了，四大世家撕毀約定，聯(lián)合在一起，對武帝李家開始打壓，在半路上，就開始截殺前來支援李家的武林勢力。
????這也罷了，武林中和政壇一樣，也是你死我活的爭奪，手段卑劣不足奇，但太史闌發(fā)怒的是那句“磕頭賠罪?！?br/>
????好像要李扶舟給圣門磕頭賠罪？
????圣門小公主，風(fēng)挽裳？
????還要容楚去磕頭賠罪？
????這算什么？遷怒？
????以為自己是誰？
????“把窗戶都打開?！碧逢@端坐不動，道。
????護衛(wèi)們掀起窗戶上用來擋寒的棉褥子，打開窗戶，冷風(fēng)灌了進來，蘇亞給景泰藍(lán)和太史闌都披上大氅。
????門簾也卷了起來，可以看見外頭發(fā)亮的雪地上，橫七豎八好幾具尸體，鮮血白雪，殷殷刺目。
????其余男女立在尸體旁，神色憤怒而驚懼，仰頭對天空看著。
????昏暗的天空，飄落的雪花和血花。
????血花。
????確實有一片片的雪花夾雜著血色，幽浮在半空中，遮蔽了大半個視野。
????雪花忽然更加緊密，空中若無若無，響著空靈渺遠(yuǎn)的歌聲，似男似女，忽男忽女，音調(diào)重復(fù)，于這重復(fù)的枯燥中，生出一種鬼氣森森的恐懼來。
????在這片帶血的雪后，黑袍人帶領(lǐng)的那一批江湖人，警惕地圍成一圈。
????詭異的是，他們并沒有每個人都臉對著那歌聲來處的空場和樹林，而是站成一個臉對外的圓圈，臉向四面八方。
????“咻?！?br/>
????忽然一線明光，閃爍而起，光線之亮，讓太史闌想起現(xiàn)代那世的電焊，剎那間刺人眼膜，幾乎所有人在乍遇強光的這一刻，都忍不住眼睛一閉。
????只是這么一閉眼。
????一條白影忽然出現(xiàn)。
????像從雪花中翻飛而出，袍角還掠著雪的清涼，一雙慘白而冰冷的手，閃電般擱上一個男子的脖子，手指一抬，白影黑影倒翻而出。
????眾人睜眼，只看見白影黑影剎那在半空交疊，似戲水的海豚，在大浪的峰巔輕輕一卷。
????隨即一聲慘叫。
????一蓬血雨嘩地在半空亮開虹霓，灑落。
????白影格格一笑，松手隱入風(fēng)雪中，黑影直挺挺從半空墜落。
????砰一聲，黑影落下的時候已經(jīng)成了尸體，眼睛猶自睜得大大的。
????圓圈仍在，卻已經(jīng)有了缺口，風(fēng)雪仍在，卻依舊看不見敵人。
????黑袍人那一批人，眼底已經(jīng)露出驚恐之色。
????“好可怕的殺人手法?！毙〉陜?nèi)太史闌這一批人，在剛才也屏住了呼吸，于定好一會兒才道，“圣門！”
????“哦？”太史闌看過來，“你確定？”
????“確定?！庇诙ǖ?，“這批黑袍人，看樣子，應(yīng)該是峨山刀門。擅使刀法，腰纏紫帶，這一門是武帝李家的附屬之族，效忠多年。而圣門中人，喜穿白衣，身法輕詭，擅長迷蹤換影之術(shù)，只是……”他輕輕搖頭，“早年的圣門，武功雖詭，行事卻還算得上堂皇正派，對得起四大世家的江湖地位，如今這手法風(fēng)格，雖然詭異更甚，卻已經(jīng)落了下乘……”
????太史闌深以為然。
????武功光明不光明，還要看什么人使。
????屋外歌聲還在繼續(xù)。
????幾乎每次歌聲微微一頓，風(fēng)雪中就會出現(xiàn)一個雪白的詭異人影，揪出圓圈中一個人，瞬間格殺。
????人命在他們手里似乎不算什么，而刀門的人雖然試圖反抗，但目標(biāo)都找不到，怎么反抗？竟完全處于挨打局面。
????護衛(wèi)們看著這一邊倒殺戮，都有點躍躍欲試，尤其是江湖出身的護衛(wèi)，有同仇敵愾之心，都拿眼睛看著太史闌。
????太史闌不動聲色。
????她向來不好勇斗狠，景泰藍(lán)在這里，她必然以他安全為上，這圣門武功如此詭異，她擅自多事，給景泰藍(lán)帶來危險怎么辦？
????“再等等?！彼溃拔淞种械氖?，必須要想好了再插手?！?br/>
????她謹(jǐn)慎不愿多事，人家卻似乎不想放過她。
????幾乎她話音剛落，風(fēng)雪中就傳來一聲冷笑。
????“插手？”那人聲音譏誚，“就憑你們這些人？”
????這聲音忽遠(yuǎn)忽近，近的時候就好像在身側(cè)，護衛(wèi)們都失色，沒想到對方耳目這么靈便。
????太史闌眉頭一挑。
????“對?！彼溃拔覀冞@些人，打鬼足夠?！?br/>
????風(fēng)雪靜了靜，隨即那人大笑。
????笑聲如嘯，震得針葉林碎雪簌簌，又似無數(shù)人在笑，層層共鳴，聲勢驚人。
????“打鬼？”那人笑道，“一群過路人，也敢吹大氣。不過，”他語氣忽然轉(zhuǎn)淡，“你們吹不吹大氣，我們都沒打算留你們，圣門所經(jīng)之地，怎容路人觀看圣跡？”
????太史闌挑挑眉。
????原來她早就是目標(biāo)了，出手不出手，人家都要將她滅口。
????“這群人真是惡心。”蘇亞冷冷道，“殺人滅口就殺人滅口，還非要說得這么圣潔?！?br/>
????“裝逼犯?！碧逢@鑒定完畢。
????“出來吧！”風(fēng)雪中幽幽的聲音一聲大喝，隨即一聲銳響，似無數(shù)劍氣剎那馭空而來，所經(jīng)之處，那一片的雪花都被逼開，出現(xiàn)真空如透明針管，卻在真空之后，拖著長長的雪龍之尾，呼嘯而來。
????砰砰連響，那七八條雪龍經(jīng)過門窗，門框窗欞瞬間炸裂，森然寒氣撲面而來，當(dāng)先一條最粗的雪龍直襲太史闌面門，遠(yuǎn)遠(yuǎn)地，雪龍中伸出一只手，泛青的指甲如鬼爪。
????“讓開！”太史闌在雪龍初起時便一聲低喝，護衛(wèi)們立即抱著景泰藍(lán)讓開，蘇亞一人臥倒在她長凳下。
????七八條雪龍剎那在半空匯聚，竟然全部撲向太史闌一人，當(dāng)先一條雪龍里有人格格一笑，森然的鬼爪，已經(jīng)將要抓到太史闌面門！
????寒氣刺骨！
????太史闌忽然向后一倒！
????她倒下的剎那，漫天雪光里，忽然有金光，閃了一閃。
????不是一道金光，是無數(shù)細(xì)小的金光，極小，但極亮，讓人想起山巔之上白云之間，忽然升起的朝陽之光。
????只是那么一閃。
????空氣中似有震動之聲。
????那種震動讓人無法聽見，只能感知，感覺到了一種穿刺、深入、震動、崩毀。
????最前面那條雪龍忽然“咦”了一聲，鬼爪猛地一收，全身一震，雪花掉落，現(xiàn)出一身白衣的真身，隨即迅速后掠。
????與此同時，那其余七八條雪龍也齊齊一震。
????這一震雪花漫天散，隨即，血花！
????無數(shù)條細(xì)細(xì)的血泉，每條只有發(fā)絲大小，在半空交織濺射，縱橫炸開！
????瞬間太史闌面前，像忽然開了紅色煙花如幕！
????屋外的黑衣刀門瞧著屋里那一片詭異凄艷的紅色光幕，都已經(jīng)呆住。
????“砰砰?！?br/>
????紅色光幕亮開一霎，七八條雪龍散盡，七八個白衣人影，掉落！
????最前面那個人又“咦”一聲，這回聲音又驚又怒，隨即他也顧不得再殺太史闌，霍然后退。
????忽然一條人影，從太史闌凳子下倒翻而出。
????她倒翻的姿態(tài)快而兇猛，腿彈起剎那腳尖已經(jīng)繃到天上，像月夜下忽然揚起尾鉤的蝎子！
????那尾勾一彈，就到了那領(lǐng)頭人的面前！
????刀光一閃！
????“嗷！”一聲慘叫，三根指甲泛青的手指血淋淋掉落！
????一條人影捧著斷手倒躥而出，半空中眼神無比驚怒，瞪著從凳子下躥出，飛刀傷人的蘇亞。
????他怎么也沒想到，太史闌會躺下傷人，一殺八人！
????他更沒想到，比太史闌殺人體位更詭異的還有一個蘇亞，竟然能從凳子下翻出傷他！
????這兩個女人的配合，已經(jīng)難以用語言形容，她們殺人的方法，便是以詭異武功名聞天下的圣門也沒見識過！
????什么樣的暗器躺下發(fā)射？誰敢在群敵攻來的那一刻，躺下殺人？誰能如此狂妄，不動如山？
????什么樣的武功能在方寸之間輾轉(zhuǎn)騰挪，桌子凳子，都是可以翻轉(zhuǎn)的憑借？
????他驕傲，他睥睨，卻在一霎間遭遇一生至慘，只能惶然后退，退得毫不猶豫，比來時還快。
????顧不得傷勢和那七八具同伴尸體，他退出門外，仰天一聲尖嘯。
????剎那間空中雪花團舞，現(xiàn)出七八十白衣人影。
????遭遇挫折，這人終于不再驕傲自大，裝神弄鬼，直接把所有馬仔都喊了出來。
????太史闌坐起，神色冷淡一揮手，也準(zhǔn)備開始火拼。
????正在一觸即發(fā)這一刻。
????忽然雪花一靜。
????當(dāng)真是一靜。
????剛才還團團飛舞，混亂如雪龍的雪花，瞬間一停，都靜止在了空中。
????好像天神忽然點了點手指，令這天地萬物停駐，令時間不再前行。天地在剎那間凝固封存。
????又或者大神通者從雪林上方過，步履所及之處，形成巨大的力場，身在其中的人，都被禁錮。
????連屋內(nèi)旁觀的太史闌，都忽然感覺到了那種靜止的詭異和壓力。
????幾乎這雪花一靜，那七八十條輕靈詭異的人影，也一窒一滯，像被什么拖出了腳步。
????隨即所有人都聽見一個渾厚的男聲，一字一字，悠悠道：“開我鴻蒙，定我蒼黃，唯我武帝，劍破八荒?！?br/>
????這聲音和先前空靈飄渺的圣門歌聲全然不同，堂皇光明，浩然博大，帶著沉重的共鳴，自天際罩下。
????聲音震得四面針葉林碎雪又顫，但力場正中，雪花竟然還是一絲不落，圣門中人，還是行動艱難。
????這詭異又令人驚心的一幕沒有持續(xù)多久，隨即風(fēng)聲狂呼！
????狂呼！
????從極靜到極動之間，沒有轉(zhuǎn)折！
????前一刻還沉重籠罩，萬物在壓力前沉默俯伏，下一瞬雪花狂舞，風(fēng)聲大作，萬物都活了過來，瘋了起來！
????無數(shù)條巨大的銀光，自針葉林深處狂卷而出，匯聚成巨大的風(fēng)潮，拔山倒海，襲到！
????“砰砰砰砰砰砰！”
????黑衣刀門圓圈之外，那七八十圣門白衣人形成的大圈子中，數(shù)十聲撞擊的巨響就如一聲，每一聲都帶出大蓬鮮血！
????和圣門殺人如戲耍，一會兒拎一個出來調(diào)戲的風(fēng)格不同，武帝世家，是完全大開大合的風(fēng)格，從極靜到極動，從沉默到爆發(fā)，瞬間狂暴，勢卷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