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一角，首飾攤處。
　　打眼一看柳月負(fù)氣時的模樣，趙玉鳳忽感好笑，便用肘子拱了一下柳月的臂膀：“哎呀行了，別生氣了。”
　　話音未落，趙玉鳳便已經(jīng)順手從攤上拿來一根發(fā)簪，笑呵呵地配向柳月的螓首道：“你看這簪子，多合襯你呀?！?br/>　　“嘖！”這柳月還沒怎樣，攤主倒是不樂意地嗔怪起來：“這哪能叫合襯？那分明就是專門為小姐量身定制的！你看你這當(dāng)媽的……”
　　趙玉鳳禁不住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兒，暗道生意人沒一個有實話可信之下，就要把手里的簪子往柳月的頭上戴：“行了，幾個錢……”
　　“誒呀、娘——”柳月本就負(fù)氣，趙玉鳳這一番在外人面前做出的親切舉動更是讓她羞怒，當(dāng)下便一把奪走了簪子，轉(zhuǎn)身就跑：“你看著給就是了……”
　　嘭。
　　然而，柳月話未說完、也才剛剛轉(zhuǎn)身要跑，便好巧不巧的撞到了別人的胸膛，時下非但一屁股摔坐在地上，手里的玉簪也摔成了兩半。
　　“月兒！”驚覺當(dāng)下，趙玉鳳也顧不得再遞錢了，銅板一撒手便慌忙去扶柳月坐起來：“你這人走路沒帶眼哪！”
　　被撞者身姿高大，雖算不上壯碩和魁梧，但看上去頗顯孔武。但此人滿臉胡茬，不但顯得不修邊幅，神情也略顯麻木，手中拿著的那一柄長劍，更是令怒質(zhì)向他的趙玉鳳脖子一縮、心中寒顫。
　　這人，正是凌云志無疑。
　　只是當(dāng)下，他落魄而沉默，身上還不自覺的散發(fā)著一股令常人感到陰冷的煞氣。
　　“娘——”柳月嗔怪娘親無禮，且揉著腦袋嘟囔道：“是我先撞到別人的……”
　　“你這妮子，就是缺心眼兒！凈胳膊肘往外拐！”氣上心頭之下，趙玉鳳心中之后怕頓消，當(dāng)下便是一頓說落，但實際上又心疼得不得了，只怕寶貝女兒受到什么嚴(yán)重的外傷：“好了好了，不疼了不疼了，娘給你揉揉?！?br/>　　“娘——”柳月自感害臊嗔怒，便擰著身子掙開了趙玉鳳的愛手，后氣嘟嘟地揉著腦袋向凌云志看去。
　　人流喧囂中，在這鬧市一角。
　　或許，那一眼的對視，深深銘刻在了他的眼中，外在的一切，已不在他的心中。
　　而她看向他的那一眼，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目里星熒閃動，仿若為此淪陷恍惚，那到了嘴邊的話，也忘記要說出來。
　　他為之沉默，后來，彎腰撿起地上的兩半發(fā)簪遞還給她。
　　“我……幫你修好……”這句話，他沉默了半晌，才說出來。
　　她怔然回神時，目中略有一顫，后羞怯地咬著紅唇，伸手將發(fā)簪接了過來。然，只那雙手間的一次觸碰，她便小鹿亂撞，于慌亂躲閃后面色更紅了。
　　彼時，柳平寬也聞訊趕來，但卻沒有靠近。他只是瞠目結(jié)舌地站在凌云志的身后不遠(yuǎn)，怔愣于對方手中的寶劍……
　　……
　　河流中，竹筏上。
　　凌云志舒心一笑，目里美好道：“那一天，即便過了九年……也恍如昨日，近在眼前?！?br/>　　凌夜為之沉默地低著頭，但嘴角處，卻悄然顯露出一絲溫暖的笑意。
　　“那一天，我到你姥爺家里作客?！绷柙浦矩Ｗ宰窇浢篮茫?jīng)的一幕幕如在眼前。
　　“夫妻倆很是客氣和熱情，但她卻始終不敢看我，偷偷摸摸，很是羞澀……唪，她佯裝吃飽，便匆匆逃回了房間，把我一個人丟在那里干坐著。”
　　“后來呢?！绷枰馆p聲發(fā)問，許是好奇后續(xù)。
　　“后來，我典當(dāng)了隨身財物，為他們翻蓋了新房?！绷柙浦揪従応U述，語態(tài)中好笑和溫暖并存：“你姥爺在外面忙得焦頭爛額，她們娘倆，卻在坊間耳語私話?！?br/>　　“唪……她偷偷觀望了我很多次，卻以為我不知道。我也當(dāng)做不知道，不想……讓她的臉更紅，讓她更慌?！?br/>　　“提親……拜堂……來賀的鄉(xiāng)親們也很是熱情和客氣……”
　　“我那天喝了很多酒，但走進(jìn)新房時，卻恍如隔世……”
　　“當(dāng)我掀起她的頭蓋時，我感覺到她的慌亂……但她不知道，我其實，比她更加手足無措……”
　　“那是爹爹這輩子，最開心的一天。”
　　“當(dāng)你出生時……”
　　“那天我上山打獵，不知道你這小家伙這么著急……”
　　“當(dāng)我匆匆趕回去時，穩(wěn)婆正好打開房門報喜……”
　　“可能我把你舉得太高，你開始大哭大鬧……但我不覺得吵。”
　　“那一天，我明悟到幸?！?br/>　　……
　　柳宅，院里，餐桌上。
　　柳月吃飯如貓，且一直細(xì)嚼慢咽地低著頭，仿佛懷有心事。
　　“呵啊——！”一杯好酒下肚，柳平寬禁不住閉上眼睛搖頭贊嘆，隨后才笑呵呵地放下酒杯，夾了一顆花生米丟進(jìn)嘴里：“這才是過日子嘛?！?br/>　　見狀，趙玉鳳不由暗嘆搖頭，但一眼看到柳月的模樣，她又簡短沉默。沉默過后，趙玉鳳先去動手夾菜：“月兒?！?br/>　　柳月動作一頓，但只偷偷瞄了母親一眼，便又重新低下頭蠶食碗中的飯菜：“嗯?！?br/>　　趙玉鳳默默搖頭，雖然對旁邊自得其樂、什么也不管不問的柳平寬心有奚落，但此間的重點卻在柳月的身上，便放下碗筷說道起來：“月兒，你也別嫌偽娘絮叨，這夜兒也快要懂事了，馬上就到了上學(xué)堂的年紀(jì)了，你這不知道問，他也不知道操心？我可不希望夜兒這小子以后跟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