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杖斃
　　
　　????韓續(xù)帶著香香，因為實在臉太熟，不敢買馬。就這么躲躲藏藏地行往關卡。
　　
　　????途中怕香香中暑，他還偷了幾次西瓜。他的戰(zhàn)刀用來切西瓜，居然也毫不違和。香香笑得不行：“哪天韓將軍不打仗了，還可以去賣西瓜?！?br/>　　
　　????韓續(xù)也笑，一邊笑一邊把西瓜最紅最甜的部分都切給她，說：“我本就生于市井，能擅鄙事，若他日解甲歸田，倒也不用擔心生計?！?br/>　　
　　????香香安靜地吃著瓜，突然有些羨慕他。他不當將軍，依然可以混跡市井，尋找自己的位置。而自己……
　　
　　????她出神，韓續(xù)久未聞聲，低頭看過去，就見紅色的汁水從她紅唇中溢出來，半沙的瓜瓤沾在飽滿的唇瓣上，紅唇嬌艷欲滴。
　　
　　????他突然就控制不住地想，那兩片唇，滋味一定不錯吧？
　　
　　????慕容厲嘗在唇齒之間，是什么感覺？
　　
　　????然這樣一想，他立刻就收回思緒——那是自家老大的女人，女兒都有了，自己在想什么呢！
　　
　　????他也覺得這一路，兩個人說的話未免太多了。當下起身，說：“沒有多少路程了，走吧。”
　　
　　????香香跟在他身后，天已經(jīng)黑了，夜風讓盛夏也涼快下來。韓續(xù)走在前面，因為已經(jīng)不是很趕時間，沒有催香香。
　　
　　????官道有燈柱，上面插著火把，然光線無疑是非常微弱的。這時候已經(jīng)沒有什么行人，韓續(xù)的影子被拉得斜斜長長。
　　
　　????香香低頭看著地上，抬腳時而踩住影子的頭，時而踩住影子的肩膀。正玩得開心，韓續(xù)猛然停住，香香整個人撞在他結(jié)實寬厚的背脊上。
　　
　　????她捂住鼻子，眼淚都要流下來。韓續(xù)轉(zhuǎn)身環(huán)住她，隱到路邊的草叢里。香香還不知道發(fā)了什么事，頭已經(jīng)被她壓低。
　　
　　????她整個人被韓續(xù)圈在臂灣里，鼻端全是他的氣息。唇瓣甚至沾在他的衣袖上。韓續(xù)生怕她發(fā)出聲音，右手壓低她的頭，左手作了個噤聲的手勢。他的掌心覆在她頭頂，溫度浸潤了她四肢百骸。
　　
　　????一隊官兵慢慢走過，原是太子安排了在關卡前巡夜。
　　
　　????香香埋下關，居然并不害怕——原來被保護，是這種感覺。
　　
　　????韓續(xù)面色凝重，香香也有些擔心——韓續(xù)一個人，帶著自己，連匹馬都沒有。很難出去吧？
　　
　　????太子也納悶，他令人嚴盯這里的馬場、驛站，卻沒想到韓續(xù)居然就這么徒步入關，還準備徒步出關！派人盯住陌生人吧，畢竟不是當?shù)刈?，百姓不說，誰又能一眼看出誰是陌生人？
　　
　　????且直到現(xiàn)在也沒弄懂韓續(xù)這次去而復返是有什么企圖！
　　
　　????一直到了半夜，萬籟俱靜。
　　
　　????夜空中突然升起煙火，有人強行沖關！這時候正是關卡兵力最薄弱、警惕性最差的時候。來人很快沖破了關口，十幾匹馬奔騰而來。韓續(xù)從草叢中躍起，在馬匹跑近的時候，抱了香香，抓住一匹馬的疆繩，翻身上馬。
　　
　　????黑暗中有人放箭，香香全身繃緊，然而一直乖乖地趴在馬上，只怕拖累韓續(xù)。
　　
　　????火把陸續(xù)高舉，光線金線。星月之輝漸漸黯淡失色。
　　
　　????香香坐在馬上，身體緊緊貼著馬背。韓續(xù)與她同乘一騎，幾乎抱著她奮力打馬，身后弓箭嗖嗖，他抽刀，回身擋箭。
　　
　　????然而這里箭矢太多，他低聲問香香：“如果我下去，你能自己控馬嗎？”
　　
　　????香香身體都僵硬了，但她仍抓住韁繩，小聲說：“能！”
　　
　　????韓續(xù)一笑，真是個勇敢的丫頭。他說：“趴低身子，夾緊馬肚子，用力往前跑，要多快有多快。直到有人接應你為止?！?br/>　　
　　????香香咬著唇，耳邊全是利箭呼嘯的聲音，她連連點頭，身上已經(jīng)全是汗。韓續(xù)回身擋住一支箭，驀然翻身躍下馬背。
　　
　　????香香不敢回頭，其實她想問韓續(xù)，他不會有危險吧？但是她不敢問，她知道自己才是韓續(xù)最大的弱點，只要能夠不拖累他，她愿意毫不遲疑地聽從他的安排。
　　
　　????她見過慕容厲騎馬，與他共乘過不少次。這時候只是學著慕容厲的模樣，打馬狂奔。關口像張著嘴的怪獸，香香只覺得眼睛、鼻子里灌滿了風。
　　
　　????這是她第一次自己騎馬，這樣的速度，稍有不慎就會從馬背上摔下去。她五指緊緊抓住韁繩，連害怕都不敢。
　　
　　????要活著，回去。
　　
　　????韓續(xù)下馬，揮刀為她擋住后面的流箭，大量馬匹奔騰而過，他轉(zhuǎn)頭，確定香香已經(jīng)沖出關口，這才一個翻身，藏在一匹馬的馬腹之下，隨馬匹逃出晉薊古道的關卡。
　　
　　????香香趴在馬背上，每一根骨頭都被顛簸得散碎開來一樣。長發(fā)紛亂，在夜風中張狂飛揚。她的心都要跳出來。
　　
　　????黑暗中有人吹著奇怪的哨子，狂奔中的馬匹慢慢改變方向。原是關外馬場的人已經(jīng)撤離，馬匹除了中箭死亡的，在聽見主人的哨聲之后，會尋舊地而去。
　　
　　????當馬終于停下來的時候，香香就看見馬下站著一個作胡人打扮的男子。香香迷惑，男子熟練地控馬，右臂微抬，香香只覺得身體一輕，人已經(jīng)被帶下了馬。
　　
　　????她一驚，左右一顧，不見韓續(xù)，不免又有些不安。男子看出來了，拱手施禮，輕聲說：“巽王府二管家——冉云舟，見過香夫人?！?br/>　　
　　????香香呆住，冉云舟微笑：“我敢打賭，管玨沒有跟您介紹過我?！?br/>　　
　　????香香也笑了，倒是不似方才那樣緊張。
　　
　　????韓續(xù)被馬帶到馬場的時候，就見香香已經(jīng)被人扶下了馬。他松了一口氣，香香卻睜大了眼睛：“你受傷了？！”
　　
　　????韓續(xù)嗯了一下，他下馬就是因為自己受傷了。畢竟回身擋箭，不是很方便，手的力道也受限制。
　　
　　????香香焦急地扯開他的衣服，想看看他的傷勢。旁邊冉云舟神色古怪地盯了韓續(xù)一眼。韓續(xù)忙避開香香的手，說：“一點小傷，香夫人不用擔心?！?br/>　　
　　????香香一怔，韓續(xù)笑著介紹：“這位是巽王府的二管家冉云舟?！?br/>　　
　　????冉云舟這才笑道：“已經(jīng)介紹過了，不過夫人可能心中存疑，只能一直在這等你?！?br/>　　
　　????韓續(xù)向香香點點頭，示意這個人可信。嚴格說來，管玨、趙武、冉云舟這些人，都是慕容厲的家奴?？峙抡摽尚哦龋软n續(xù)更稱得上心腹。且冉云舟多年來一直為慕容厲打理王府產(chǎn)業(yè)，生意人，走南闖北的，眼光多毒？韓續(xù)是再不敢當著這個人跟香香說什么了。
　　
　　????冉云舟揮揮手，已經(jīng)有兩個丫頭過來，扶了香香道：“請夫人入內(nèi)更衣?！毕阆悴环判牡乜戳隧n續(xù)一眼。
　　
　　????韓續(xù)安慰地沖她微笑：“云舟也是王爺?shù)男母?，夫人安心便是。?br/>　　
　　????香香說：“你的傷……也包扎一下吧?！表n續(xù)微怔，她已經(jīng)跟著丫頭入內(nèi)，冉云舟很周到地準備了她的衣服。一身藤青曳羅長裙，外披蝴蝶戲牡丹的流蘇披肩。
　　
　　????香香穿上時，還能嗅到衣上淡淡的薰香。丫頭扶她到妝臺前坐下，將她的青絲綰成傾髻，在她鬢邊簪一朵累絲嵌綠翡翠頭花，插上孔雀銀步搖，再于額前戴一串貼翠花勝。
　　
　　????黛眉微掃，眼角也細細勾畫，末了，丫頭又拿出口脂，讓她抿上一口。
　　
　　????香香從小也沒有這樣打扮過自己，木偶一樣呆呆地任她擺弄。
　　
　　????良久，丫環(huán)滿意了，又拿出香露，為她細細擦在粉頸兩側(cè)。然后載上鴛鴦蓮瓣紋耳環(huán)，金鑲寶石碧璽點翠項鏈。
　　
　　????香香出來的時候，冉云舟跟韓續(xù)都是一驚，然后冉云舟先說：“衣服很合適。”
　　
　　????韓續(xù)額前青筋亂跳：“王爺不在，你把他女人打扮成這樣……不好吧？”
　　
　　????冉云舟說：“你就祈求老天保佑，王爺看到這樣活色生香的美人能暫時忘記你違抗軍令、擅自行動的事吧?！?br/>　　
　　????韓續(xù)這才想起自己眼前的麻煩，不由也苦笑了一下：“我出來的時候就祈禱過了?！?br/>　　
　　????一行人開始趕往平度關，這時候香香的待遇就好了許多。不僅馬車舒適，一路還有兩個丫頭伺候。
　　
　　????香香正不安，冉云舟在車外，說：“香夫人，您歇下了嗎？”
　　
　　????香香忙撩起馬車窗簾：“尚未，先生有什么事？”
　　
　　????冉云舟說：“這次韓將軍入關營救夫人，未來得及求得王爺軍令?；厝ブ?，必有一通責罰。屆時……還請夫人美言一二。”
　　
　　????香香怔住，小聲問：“會……很嚴重嗎？”原來救我，需要擔很大的罪責嗎？
　　
　　????她看了韓續(xù)一眼，也許是為了避嫌，韓續(xù)離馬車挺遠。冉云舟說：“王爺?shù)钠猓蛉酥赖??！?br/>　　
　　????香香咬唇，輕聲說：“我……我會盡力?！笨墒俏业脑拰λ謺惺裁从媚?？
　　
　　????冉云舟點點頭：“有勞夫人。”
　　
　　????一路無話，回到平度關，已經(jīng)是七天之后的事。晉陽城還沒有消息傳來，慕容博已經(jīng)不打算等下去，正要揮師北上攻取晉陽。
　　
　　????平度關早晚溫差極大，白天還是艷陽天，晚上已是寒風如刀。香香被扶下馬車，立刻有丫頭為她披上一件白色輕裘。細軟的絨毛暖暖地圍住脖子，卻襯得肌膚如玉。
　　
　　????香香由兵士帶領著往前走，見兩邊皆是林立的槍戟。士兵們鐵衣寒涼，手中兵器拄地，戰(zhàn)意凜然。慕容博和慕容厲站在軍前的將臺上，見韓續(xù)一行人過來，慕容厲的目光在香香身上略略停留，隨后沉聲道：“韓續(xù)！”
　　
　　????韓續(xù)出列，慕容厲冰冷地道：“無令擅行，亂我軍規(guī)。拖出去，軍前杖斃?！?br/>　　
　　????此令一出，諸將呼啦一聲全跪下：“巽王爺，但請念及韓將軍征戰(zhàn)多年，免其一死，令其戴罪立功！”
　　
　　????慕容厲不說話，有士兵將韓續(xù)拖出來，剝?nèi)ネ馀邸ｍn續(xù)咬咬牙，也沒說話，軍棍打在他背上，他悶哼一聲，身形微微一晃，終又站穩(wěn)。
　　
　　????香香這時候才明白，所謂的軍前杖斃是什么意思。
　　
　　????她嚇傻了。
　　
　　????韓續(xù)身上本就有箭傷未愈，不過幾棍下去，傷口已經(jīng)浸血，濕透了中衣。冉云舟不斷看向香香，最后甚至露出了乞求的神色。
　　
　　????香香眼睛里全是淚，她轉(zhuǎn)過，面對著慕容厲，輕聲說：“巽王爺，前來救我的人，都該死嗎？”
　　
　　????慕容厲的臉色已經(jīng)沉了下去，香香眼淚晶瑩如珍珠，在蒼白得毫無血色的面頰迎風墜落：“巽王爺，其實像我這樣的人，就算是掏心挖肺，用一腔鮮血去焐，也終不值得、王爺您回頭一顧吧？”
　　
　　????慕容厲面色鐵青，怒喝：“滾！”
　　
　　????香香抽泣著，轉(zhuǎn)身向軍營外走去。慕容厲悖然大怒——他媽的老子讓你滾，你居然敢往外滾！
　　
　　????他上前幾步，一把握住香香的手腕，右手揚起，本想一耳光扇下去，發(fā)現(xiàn)手里是個女人，也打不下手去，怒喝：“滾回帳里！”
　　
　　????香香抬起頭，眼淚一串一串，在邊關寒月之下，美人泣淚如珠，容顏絕美。慕容厲又想到那日在他馬后追了兩步的她。轉(zhuǎn)而粗暴地扯著她，三兩步回到大帳，扔進自己帳里。
　　
　　????臨走時看了慕容博一眼，慕容博會意。待他一走，便稱：“韓將軍雖然違反軍令，但畢竟救人有功。又念其有傷在身，改為杖五十。罪責且記下，若有再犯，兩罪并罰！”
　　
　　????冉云舟與韓續(xù)對視一眼，俱都松了一口氣。
　　
　　????還好，還以為至少兩百軍棍是跑不了了，只杖五十，算是賺了。
　　
　　????第二十五章：杖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