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過些,趙香香用溫水給柳永擦凈身子,神情溫柔。
柳永咳嗽了兩聲,呆呆地看著頭頂上的絲帳,突然問道:“香香,天快暗了?!?br/> “郎君身子又疼了嗎?”趙香香把桌子上放的那盤生菜端過來:“嚼幾片緩緩,這里還有一大把,應(yīng)該能撐到明天陸小郎前來?!?br/> “不是?!绷罁u搖頭:“我是說,那個羅老大快來了吧?!?br/> 趙香香身體一頓,隨后放好菜盤子。她語氣平淡,像是沒事人一樣說道:“郎君放心,假意奉承罷了,我受得住。”
“可我心甚痛?!绷篮呛强嘈α寺暎骸跋胛伊儾徘閼?yīng)當(dāng)不比包希仁、范希文等人差,只是被官家不喜,這才奉旨填詞,致仕后更是貧困潦倒。若不是你等接濟,早已餓死街頭,現(xiàn)在還在你去陪那種惡心的男人過夜,才換取老夫茍活于世。”
趙香香笑了笑,輕輕撫摸著柳永的白發(fā):“郎君詩詞無雙,這些年來為我等伎者填詞無數(shù),但凡伎者,誰不會唱兩句郎君的詞,你是我們所有伎者的夫君,為你做什么事情,我都甘心?!?br/> 柳永繼續(xù)嘆氣。
她側(cè)躺在柳永的身邊,像是正常夫妻那樣,輕輕擁著男人的手臂。
過了會,她聽到外邊有吵鬧聲,便起身去窗戶探出身子看了會,很快便縮回身子,同時把門窗關(guān)上。
“羅老大來了?!?br/> 柳永再次嘆了聲。
他覺得自己就是個廢物,空有一肚子才情,無法一展抱負(fù),卻還要女子庇護。
“郎君,我去隔壁,你就在此處休息?!?br/> 說罷,趙香香便開始更換衣裳,就在她將頭發(fā)盤好,正欲出門之時,卻聽到窗外尖叫連連。
柳永在床上掙扎著起身,說道:“外邊發(fā)生了什么?!?br/> 趙香香過去推開窗,看了會,笑著轉(zhuǎn)身:“羅老大死了?!?br/> 柳永眼睛一亮:“真的?”
“腦門中箭,就算是大羅神仙也該死了?!壁w香香笑得很開心:“無憂洞的人白天不敢出來,現(xiàn)在夜路走多了也會撞到鬼。郎君,你覺得是誰下的手?”
“可能是替天行道的游俠吧?!绷佬π?。
趙香香坐在床邊,笑道:“我倒覺得極有可能是今天來的陸……”
“慎言慎言,不管是不是,都不要把他牽扯到此事中來?!绷莱雎暣驍嗔怂骸暗故莿偛盼宜坪趼牭接杏蝹b喊著替天行道的話?!?br/> 趙香香愣了下,也笑了起來:“我亦聽到了,我出去問問,可能玉娘她們也聽到了。”
柳永笑笑,然后再次睡到床上。
這次他安心多了,一下子便睡著過去。
只是沒有睡多久,便聽到吵雜的聲音。
他睜開眼睛,便看到趙香香坐在矮桌前,她的對面坐著兩個捕快,雙方正在交談。
“趙娘子,你真聽到了有人喊‘替天行道’的話?”身著長臉黑衣的捕快問道。
“隱隱約約的,不太敢斷言?!壁w香香露出害怕的表情:“兩位官爺,可否派些兵爺們護護暖玉閣,我真的很害怕無憂洞的強人會來我們這里鬧事?!?br/> 寬臉黑衣捕快呵呵了聲:“放心,羅老大只是無憂洞的頭目之一,況且他死了,留下的地盤只有會其它人搶奪和瓜分,沒有人會想著為他報仇的?!?br/> 趙香香疑惑地看著兩位黑衣捕快:“官爺,這羅老大無惡不作,現(xiàn)在他死了不是好事嗎?你們怎么還想著要抓犯人啊?!?br/> “羅老大死了不打緊,確實是好事,其實我們也懶得理?!遍L臉黑衣捕快嘆了口氣:“只是包府尹明察秋毫,很多事情我們都得問個清楚了?!?br/> 趙香香應(yīng)和地笑笑,包府尹的大名她是清楚的。
兩人見沒有從趙香香這里得到什么實質(zhì)的情報,便告辭離開了。
他們帶著捕快在附近的畫舫展開調(diào)查,最后來到倚翠坊,并且來到了最頂層。
兩人看到閣樓內(nèi),有個相當(dāng)英俊的短發(fā)年輕人,正喝著小酒,旁邊的兩名小姐兒靠著他,身嬌體柔,頻頻喂食。
長臉捕快想上去查問,寬臉捕快卻拉著他走了。
“不查問一下嗎?”
“那白臉小子看著手無縛雞之力,氣質(zhì)出塵,沒有殺伐之氣,絕對不是游俠?!睂捘槻犊鞈{著自己辦案十幾年的經(jīng)驗繼續(xù)說道:“況且倚翠坊離暖玉閣至少有兩百步遠,百步穿楊已經(jīng)神箭手,兩百步射人頭顱,一箭正中眉心,這得怕是射雕手才能有的本事。你覺得可能嗎?”
長臉捕快一想覺得確實也是。
“我們開封府要處理前任留下來的大量冤案,還有大量雞毛蒜皮的案情?!睂捘槻犊炖^續(xù)說道:“羅老大死就死了,影響不大,我們把案件要書交上去即可。估計包府尹看到這案件,也不會處理,他可沒有那么多空閑時間給惡人結(jié)案。”
長臉捕快點點頭:“那就蓋‘江湖械斗’的章子吧?!?br/> “只能這樣了?!睂捘槻犊齑蛄藗€呵欠:“我已經(jīng)很困了,讓人把尸體抬走,我們回家休息吧?!?br/> 此時陸森趴在欄桿上,看著捕快們忙活,看著他們把羅老大的尸體抬走。
很快暖玉閣前又恢復(fù)了寧靜,兩個龜公出來沖地。
陸森輕笑起來,喝多幾口酒,便在倚翠坊睡了一夜。
真是睡了一夜,什么也沒有做。
這讓兩個小姐兒相當(dāng)失望,她們兩人依偎在旁,挑逗這俊俏得不像話的少年郎,發(fā)現(xiàn)后者明明有正常男人的需求,可就是不讓她們兩人服侍。
最后她們兩人在地上各抱一張?zhí)鹤铀恕?br/> 等天亮后,陸森趁著朝霞離開了汴京城,回到了矮山的家門外,然后發(fā)現(xiàn)黑柱和金林檎在院子里等著。
兩人見到陸森回來,都沖出來,圍著陸森團團轉(zhuǎn)。
轉(zhuǎn)了幾圈,發(fā)現(xiàn)陸森身上沒有什么不妥后,黑柱就哭了起來。
原本金林檎只是眼睛發(fā)紅,但聽到黑柱大哭,她也忍不住跟著抹眼淚。
“好了好了,都別哭了,我聽著腦殼痛。”陸森無奈地走進院子里,然后在椅搖處坐下,問道:“昨夜沒有發(fā)生什么事情吧?!?br/> 黑柱使勁搖頭:“沒有。昨日幾位軍爺護送我回來,然后拿著些綠菜就走了。那兩個潑皮也在傍晚的時候離開。”
“你們沒有睡覺?”
“睡了?!焙谥鲋e道。
陸森自然不會信,這兩人眼圈發(fā)黑,想來昨夜應(yīng)該一直在院子里等自己。
這兩人,都是孤苦出身,極沒有安全感。
昨夜陸森一夜未歸,兩人感覺就像天塌了似的。
即生怕陸森在外面出事,又生怕陸森不要他們兩人了。
越想越惶恐,根本睡不著。
他們兩人完全沒有想到,即使陸森沒有回來,他們兩人待在這院子里,也可以衣食無憂,安全之極。
只是一種本能的慣性,使得他們根本沒有自己當(dāng)家作主的想法。
陸森看著他們心慌未定的模樣,輕輕嘆了口氣,說道:“熬些粥給我吃,多放些綠菜?!?br/> “好的?!焙谥四ㄑ劬Γジ苫盍?。
而小林檎也拿起小水桶,去給菜田澆水松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