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少龍一動不動,沉聲喝道:“我萬瑞光一向不和是敵非友的人祝酒,故酒可免了,侯王有什么事,即管賜教!”
整個宴會場立時肅靜下來,人人感覺到劍拔弩張的氣氛。
且蘭王冷哼一聲,怒瞪夜郎王。理應(yīng)出言化解的春申君卻是好整以暇,一副隔岸觀火的神態(tài)。李權(quán)和成素寧則臉露得色,顯然早知道夜郎王會在席上尋項少龍鬧事。那夜郎王子花奇一臉殺氣地瞪著項少龍。
夜郎王點了點頭,連叫兩聲“好”,以兇睛瞅著項少龍陰惻惻地道:“聽說萬瑞光你今天曾在太后跟前夸下??冢槐硎鞠胍嵬趵盍畹拿?,小王聞言后大感奇怪,萬瑞光你手上兵力不過五十之數(shù),保護婦人孺子仍力有未逮,所以想請教你究竟有何能耐,敢出此狂言,萬瑞光你可否解說一二?!?br/> 這番話登時惹起夜郎人、李權(quán)、黃戰(zhàn)等一陣哄笑,極盡揶揄羞辱的能事。笑聲過后,大堂立時鴉雀無聲,充滿一觸即發(fā)的火藥味。李權(quán)、成素寧、黃戰(zhàn)、黃霸等一眾對立黨派的核心人物,欣然旁觀夜郎王花刺瓦公然羞辱項少龍。
項少龍見慣大場面,呂不韋、田單等人物都不放在眼內(nèi),哪會懼他區(qū)區(qū)一個不知天高地厚“夜郎自大”的小小侯王,故作訝異道:“侯王真愛說笑,滇王刻下正在滇王府內(nèi),亦沒有改姓換名叫作什么李令,侯王是否給三杯水酒就灌得糊涂起來?”
夜郎王登時語塞,正要說話,李園接口哈哈笑道:“花刺瓦侯王不但弄錯人,還僭越我大楚君權(quán),私下對奸徒加以封贈,不知夜郎王現(xiàn)在和這叛主禍國的奸徒,是什么關(guān)系呢?”
這番話更是難以擋架。要知李令篡奪滇王之位,雖得孝烈王默許,卻從沒有被楚廷公開承認。這刻連老謀深算如春申君者亦一時難以插口。
且蘭王乃夜郎王死敵,落井下石道:“異日花刺瓦你給人篡奪王位,看來本王也可以享受一下私自封賞王位的樂趣?!?br/> 夜郎王惱羞成怒道:“眼下誰坐上滇王之位,就是不折不扣的滇國之主,此乃不爭的事實,只有無知之徒,方會斤斤計較名份之事?!?br/> 人人感到他是理屈詞窮。
龍陽君“嬌笑”道:“侯王此言差矣,所謂名不正,言不順,李令正因名不正,故侯王言不順,此乃先賢所說,難道先賢們也是無知之徒嗎?”
此語一出,除項少龍外,全場均感愕然。因為龍陽君代表的是魏王,身份尊崇,說出來的話自是代表魏國的立場?,F(xiàn)擺明反對李令當?shù)嵬酰允墙倘舜蟾杏牣悺?br/> 韓闖接口笑道:“龍陽君之言有理,背主叛國之徒,怎能登上正統(tǒng)?”
春申君等無不面面相覷,想不到魏韓兩國代表,齊對夜郎王百般奚落。夜郎王隨來的十多名高手,無不手按劍柄,一副擇人而噬的模樣。郭開則一頭霧水,完全不明白龍陽君和韓闖為何要“義助”萬瑞光。
項少龍重見善柔,渾身是勁,早手癢起來,笑道:“現(xiàn)在萬某人除了一把劍和幾個不會賣主求榮的從人外,拿得出來見人的東西并不多,侯王若有興趣,不妨遣人出來見識一下本人究竟有何能耐,不是更直接了當?”
誰都想不到他會改采主動,公然宣戰(zhàn),大堂靜至落針可聞,最響亮仍是夜郎王的呼吸聲,他顯然快給氣炸了肺。一聲暴喝下,夜郎王席上撲出個三王子花奇,左右手各提一斧,兩斧互擊一下,發(fā)出一下脆響后,大喝道:“夜郎王第三子花奇,請萬瑞光落場比試?!?br/> 項少龍心中大喜,正要出場重創(chuàng)此子,豈知后席的荊善比他手癢得更厲害,搶出來躬身道:“小人萬善,請萬爺賜準出戰(zhàn)?!?br/> 項少龍卻是心中暗喜,首先因荊善的身手僅次于荊俊,足可應(yīng)付此子。其次卻是免了因宰掉此子,惹來且蘭公主娜采采陪他一晚的煩惱。
不過他尚不肯放過春申君,微笑向他道:“君上該了解眼前這場比武可非一般較量,動輒流血送命,壞了歡宴的興致,說不定還會形成群斗的局面,故若君上反對,我可不接受挑戰(zhàn)?!?br/> 夜郎王還以為項少龍膽怯,冷喝道:“生死有命,若萬瑞光你有能力損我孩兒半根毫毛,我花剌瓦絕不會因此事糾纏不休?!?br/> 春申君怎會因項少龍兩句話壞了今晚的大計,呵呵笑道:“三王子既如此有興致,黃歇怎會做掃興之人,萬將軍請自行決定。”
花奇運斧擺個花式,確是舉重若輕,一派強手格局,暴喝道:“若萬瑞光你叩頭認錯,這一場可以罷休?!?br/> 項少龍哈哈笑道:“好!”向荊善作個有殺無赦的手勢,道:“刀劍無眼!大家小心!”
荊善大喜,一個箭步搶出去,來到花奇前十步處,劍仍在鞘內(nèi)。
黃戰(zhàn)忽然站起來,喝道:“且慢!”
眾人愕然望向他。
項少龍乘機環(huán)掃全場,找尋善柔的蹤影,只見女婢都站列席后,與春申君府的家將站在一起,一時間哪找得到狡猾多智的可人兒。
黃戰(zhàn)的聲音傳來道:“若萬將軍方面敗了這場,是否又命手下兒郎上場送死?”
這兩句話實在迫人太甚,現(xiàn)在連不知情的人均曉得春申君和夜郎在聯(lián)手欺壓項少龍。
卻沒有多少人敢作聲,只有且蘭王冷笑道:“這一場尚未分出勝負,黃公子是否言之過早?”
項少龍與李園對視而笑,前者懶洋洋地道:“黃公子有何高見?”
黃戰(zhàn)暴喝道:“下一場何不就輪到你和我比試?”
項少龍笑道:“公子少安暴躁,看過這一場再說不遲,比武開始!”
花奇早等得不耐煩,聞言發(fā)出焦雷般的大喝,雙斧齊揚,威猛之極,連環(huán)揮劈,一派凌厲招數(shù),如排空巨浪般向荊善卷去,果是不可一世的勇將,看得人人動容,連李園都為荊善擔心起來,娜采采更捧著胸口,緊張得不得了。荊善夷然無懼,長劍閃電擊出,靈巧處有若毒蛇出洞,沉穩(wěn)迅疾之勢則如風卷殘云?;蛱艋蚣芑蚺虼?,每一劍都針對著對方的破綻和弱點,加上閃動如飛,充滿舞蹈美感的輕盈步法,采的竟全是硬擋反迫的招數(shù)。斧劍交擊之聲不絕于耳,荊善倏進倏退,花奇竟占不到半分便宜。
夜郎人和春申君等立時變色,想不到項少龍隨便派個人出來,竟可與有夜郎第一勇士之稱的花奇平分秋色。而且膂力比花奇只強不弱,怎不驚駭欲絕?;ㄆ孢@時銳氣已過,又兼斧重耗力,竟滯了一滯,此消彼長下,荊善劍芒暴張,迫退花奇兩步?;ㄆ骖伳槾髶p,暴怒如狂下,奮不顧身拚死反攻。荊善一聲長笑,閃電移前,竟以劍柄硬撞在向他左邊太陽穴揮來的斧鋒處,險至極點地把花奇最凌厲的右手斧蕩開去,再一矮身,讓花奇左手斧掠頂而過,手中長劍化作電芒,斜斜由下方雷奔電掣般標射花奇胸口?;ㄆ婊觑w魄散,雙斧甩手飛出,抽身猛退。
荊善還劍鞘內(nèi),冷冷看著花奇退身往后。由兩人交手開始,場內(nèi)一直是鴉雀無聲,此時人人眼光集中到花奇身上,知他已受重創(chuàng),只是不知會不會危及他的生命。花奇再退兩步,發(fā)出一下撕心裂肺的慘叫,砰一聲仆跌地上。
夜郎王霍地站起,狂喊道:“孩兒!”
夜郎人早群集而出,撲出去看仰躺地上的花奇,只見胸腹處鮮血泉水般涌出來。荊善若無其事的返回己席去,經(jīng)過娜采采旁時,給她一把摟著,吻了他的大嘴一口,這才放他回席。這時春申君、黃戰(zhàn)等均離席去看花奇。
驀地夜郎王發(fā)出一聲驚天動地的狂叫,在花奇身邊站起來,戟指道:“萬瑞光!這殺兒之仇,我要你千萬倍還回來給我?!?br/> 場內(nèi)大部份人露出不屑神色,都看不起他剛才還說什么生死有命,絕不糾纏,現(xiàn)在立刻食言。春申君親自把夜郎王拉回席內(nèi),花奇的尸身則由后門抬出去,只是地上仍是血跡斑斑,教人觸目驚心。歡宴的氣氛至此蕩然無存,卻沒有人怪責項少龍,因為這情況全是夜郎王和春申君一手造成的,且人人知道好戲尚在后頭。
且蘭王打破僵寂的氣氛,仰天笑道:“萬將軍有此神勇下屬,可喜可賀,收復(fù)滇土,將乃指日可期之事?!?br/> 夜郎王噴著火焰的兇眼瞪著且蘭王,氣得說不出話來。
黃戰(zhàn)由后堂走回來,手按劍柄,來到場心,沉聲道:“萬瑞光!該輪到你和我了?!?br/> 李園奇道:“這事真?zhèn)€奇哉怪也,明明是滇國和夜郎國兩國之間的事,為何黃公子卻像給人害了爹娘的樣子。我也手癢得很,不若由我陪公子玩玩吧!”
此語一出,包括春申君在內(nèi),眾人無不色變,知道李園正式和春申君決裂。
黃戰(zhàn)自知劍術(shù)及不上李園,惟有苦忍這口氣,冷冷道:“這不關(guān)李相的事,萬瑞光!是否又要別人來代你出戰(zhàn)?”
項少龍微笑道:“黃公子盛怒之下,實不宜比武較量,更何況在下曾說過,除非君上同意,否則在下絕不與公子動手。”
眾人的眼光自然移往春申君處去。春申君卻是有苦自己知,現(xiàn)在擺明不動手則已,動手便是分出生死始能罷休之局。萬瑞光的手下已這么厲害,本人更是深不可測。但問題是夜郎王已損一子,自己若不讓黃戰(zhàn)出戰(zhàn),怎樣向他交待?不由暗恨沒有早點發(fā)動突襲,于現(xiàn)在這情況下,若施暗殺手段,會教天下人看不起他。事實上他今晚雖有布置,主要仍是為防患未然,并不是定要把項少龍和李園當場格殺,只是希望拖到天明,好配合斗介一起發(fā)動。否則這樣殺掉李園,難保李嫣嫣不會立即命禁衛(wèi)發(fā)動反噬。
心念電轉(zhuǎn)時,黃戰(zhàn)已道:“請爹賜準孩兒出戰(zhàn)!”
春申君暗嘆一口氣,點頭道:“孩兒小心!”
場內(nèi)眾人立時精神大振,占了絕大部份人都希望看到黃戰(zhàn)授首于項少龍劍下。此人一向仗著父親寵護,在壽春橫行無忌,雙手染滿血腥,只是無人奈何得了他吧!項少龍哈哈一笑,卓然而起,步出席外,以手輕拍三下劍柄,發(fā)出準備摺弩的暗號。
同時淡然自若道:“君上還是收回成命如何?黃公子現(xiàn)在滿腔怒恨,殺氣騰騰,在下縱想手下留情,怕亦難以辦到?!?br/> 眾人都覺他口氣過大,不過只看他隨隨便便站著,已有君臨天下的威勢,把黃戰(zhàn)遠遠比下去,又覺他這么大口氣乃理所當然。
黃戰(zhàn)不待春申君回答,狂喝道:“誰要你手下留情?!?br/> 揮劍沖前迎頭猛劈。項少龍知他一向恃勢橫行,目無余子,所以故意撩起他的怒火,此刻見計得逞,忙收攝心神,血浪離鞘而出?!爱?!”聲震全場。項少龍抱劍傲立,黃戰(zhàn)則連人帶劍蹌踉跌退,竟是給項少龍只一招便硬生生劈退。
項少龍長笑道:“黃公子!此戰(zhàn)就此作罷好嗎?”
春申君站起來喝道:“戰(zhàn)兒!”
立于席后春申君的家將人人手按到劍柄處,使堂內(nèi)氣氛更趨緊張。荊善等趁人人目光集中到場中去的千載良機,暗在幾底把弩箭裝好。席上各人則無不目瞪口呆。
要知黃戰(zhàn)一向以勇武神力著稱楚地,李園之下便數(shù)到他,哪知一個照面竟狼狽地落在下風,試問誰不駭然。
旁邊的李園眼力高明,知道黃戰(zhàn)因暴怒之下心浮氣躁,而項少龍這一劍又大有學(xué)問,劈中來劍的時間恰好是對方最難保持平衡的一刻,故有此近乎神奇的戰(zhàn)果。更明顯地是項少龍的膂力實勝于黃戰(zhàn)。
黃戰(zhàn)退了足有十二步,勉強穩(wěn)住退勢,豈知項少龍又重復(fù)道:“黃公子!就這么算了吧!”
黃戰(zhàn)哪有可能于這種顏臉蕩然無存的屈辱情況下退縮,狂叫道:“我要宰了你!”再撲上來。
項少龍在對方來至中途,倏地前移,一招攻守兼資,毫不留情地強攻過去,以硬碰硬。倏地響起女子的喝采聲和掌聲,原來是娜采采一人在唱獨腳戲。由于這并非一般風花說月的比武,所以人人屏息靜氣,故娜采采的喝采和掌聲分外刺耳,不過這時沒有人有暇理會她。金鐵交鳴聲連串響起。兩人錯身而過。項少龍倏然止步,背著黃戰(zhàn)還劍鞘內(nèi)。
黃戰(zhàn)仍向前多沖五步,然后發(fā)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長劍掉在地上,左手緊握著右手,跪倒地上,這時眾人才發(fā)覺他右手齊腕被斬斷,連著劍掉到地上。
項少龍仰天長笑道:“誰想殺我萬瑞光,當以此子為誡?!?br/> 春申君大喝道:“萬瑞光!”
項少龍頭也不回道:“我早勸君上不要讓令郎出戰(zhàn),可惜君上殺我的心太過迫切,至?xí)允称涔显沟谜l來?!?br/> 夜郎王霍地起立,狂喝道:“殺了他!”
春申君亦大喝道:“冤有頭債有主,各位請勿離座!”伸手拿起酒杯,便往地上擲去?!班兀 北槌煞?。
春申君身后十多人潮水般涌出,七人護在他旁,另八人擁往堂中扶起倒地的黃戰(zhàn)。其他家將紛由四邊席后涌出,攔在席前,組成人墻,隔斷項少龍李園和一眾賓客的連系,也成其合圍之勢。反是本在項李兩人席后的春申君家將,退往兩旁,其中二十多人來到且蘭王一席處,壓得他們難以插手。長劍出鞘之聲不絕于耳。
春申君在人墻后大笑道:“想不到吧!若你立與手下棄劍投降,說不定我還可饒爾等狗命?!?br/> 李園安坐席上,對周圍閃閃發(fā)亮的長劍視若無睹,冷笑道:“君上真大膽,這樣不怕誤傷賓客嗎?是否想造反了!”
項少龍仍卓立場心,神態(tài)從容,哈哈笑道:“黃歇你這一著實是大錯特錯?!?br/> 春申君笑道:“我們走著瞧吧!”
“砰砰!”聲響,所有門被關(guān)起來。
項少龍見到龍陽君、韓闖等紛紛握著劍柄,大喝道:“諸位請勿插手又或站起身來,這事由我和黃歇私下解決,動手吧!”
此時荊善等四十八人仍坐在席位間,人人木無表情,教人看得心冒寒意。
春申君喝道:“動手!”
“砰!”荊善等席后的暗門倏然大張開來,一下子擁入幾十個持矛大漢,往荊善等攻去。賓客們想不到春申君有此一著,娜采采首先失聲叫起來。荊善等這才動作,四十八人像彈簧般由地上滾散彈起,四十八道白光離手飛出,原來均是暗藏手內(nèi)的飛刀。慘叫聲中,撲入者紛紛中刀倒地。這才輪到弩弓,一排排的弩箭準確無誤的射出來,使另一批從暗門外撲上來的敵人猝不及防下,一排排的倒下去,攻勢再冰消瓦解。四十八人以閃電般的手法不斷裝箭,不斷發(fā)射,不但把由暗門撲進來的敵人迫出屋外,還把其他原在堂中的家將迫返席后,要以眾嘉賓作掩護。不片晌地上滿是在血泊中痛苦呻吟的敵人,情況慘烈至極。項少龍和李園則往春申君撲去,被他的數(shù)十家將拚命擋著。荊善、烏舒等四十八人散往全場,扼守所有戰(zhàn)略位置,只以弩箭射殺膽敢撲上來的敵人。眾賓客則盡是正襟危座,不敢動彈,怕殃及池魚。
李園長劍閃電刺入黃霸的胸膛,一腳踢開他的尸身,善柔的尖叫響起道:“全部停手,否則我宰了黃歇?!?br/> 雙方立往春申君望去,才發(fā)覺他給個女婢挾到墻角,鋒利的匕首橫在他肥頸上,臉若死灰。全場倏地停下來。項少龍和李園齊齊搶前,左右護著善柔。
善柔厲聲叫道:“拋下長劍!”
眾家將你眼望我眼,都手足無措,黃戰(zhàn)重傷,黃霸被殺,再無可以作主的人。
夜郎王狂喝道:“給我殺!”
他的手下們才跳起來,兩排弩箭早已射至,包括夜郎王在內(nèi),十多人無不中箭身亡。其他人卻是動也不敢動。
善柔再叱道:“還不棄劍!”不知是誰先帶頭,鏗鏘連聲轉(zhuǎn)眼間地上全是丟下的長劍。荊善等把全部家將趕往春申君席位的后方處,而善柔、項少龍和李園則把春申君押到大門那一邊去。李權(quán)和成素寧都給揪出來,與春申君捆在一塊兒。精兵團顯示出高度的效率,一進一退,均井然有序,絲毫不亂。眾人只能瞠目結(jié)舌地看著眼前意想不到的變化。
李園湊到項少龍耳旁道:“到現(xiàn)在我才明白什么是擒賊先擒王,小弟服了項兄哩!”
項少龍心中好笑,望了正瞪著他只有一分像善柔的她,笑道:“大姐厲害。”
善柔嬌哼一聲,得意洋洋。
春申君顫聲道:“你們想怎樣?”
項少龍向全場賓客施禮道:“累諸位虛驚一場,我萬瑞光非常過意不去,諸位嘉賓可以離場,不過仍請靜待片刻,待我們先肅清道路?!?br/> 話猶未已,屋外殺聲震天,好一會后方沉寂下去,聽得人人色變。
敲門暗號響起,負責把門的烏言著將門拉開,樓無心撲進來道:“幸不辱命!”
李園笑道:“各位可以離開,我們?yōu)榇蠹已宏?。?br/> 欣然望向項少龍,雙方均知今晚已是勝券在握。
項少龍等押走春申君三人后,春申君府內(nèi)余下的家將傾巢而出,豈知剛抵街上,給埋伏街道兩旁的李園家將在瓦面上居高臨下以勁箭狂射,一時人仰馬翻,潰不成軍。接著在樓無心、東閭子等家將頭領(lǐng)指揮下,數(shù)百人由兩旁沖出,以長矛向人心惶惶的春申君家將發(fā)動一浪接一浪的沖擊戰(zhàn),敵人雖仍在人數(shù)上多上一倍,卻是群龍無首,士氣渙散,甫一接戰(zhàn),立即四散逃竄。樓無心等乘勝追擊,殺進春申君府去。他們奉有嚴令,絕不濫殺婦孺或投降者。這時夜郎王府烈焰沖天,濃煙直上清朗的夜空。十多組建筑物,有四組起火,喊殺之聲震耳不絕。而滇王府的戰(zhàn)斗卻在一刻前結(jié)束,來犯的是李令百多名手下,由左右高墻攀進府內(nèi),本以為可手到拿來,豈知四面八方箭發(fā)如雨,霎眼工夫射倒大半數(shù)人,其余的成功闖入府內(nèi),卻遇上紀嫣然和趙致率領(lǐng)的精兵團員,連逃命的機會都沒有,哪還說什么殺人放火。
在李嫣嫣的命令下,獨貴穩(wěn)守王宮,新升任內(nèi)城守的練安廷則把內(nèi)城封鎖起來,又以內(nèi)城禁軍在街上設(shè)置關(guān)卡,同時保衛(wèi)各外國使館的安全,一切井然有序。他們雖沒有直接參與兩系的斗爭,但卻阻止其他人的干預(yù)。夜郎王府被李園、項少龍組成的聯(lián)軍圍得水泄不通,凡沖出來的都被強弓射回去。聯(lián)軍人人在頭盔處扎上紅巾,以資識別。內(nèi)城雖是鬧得如火如荼,外城卻全不受擾,這時武瞻接到李嫣嫣命令,不得干預(yù)內(nèi)城的事。城外的斗介和他的大軍,卻給隔斷消息,尚以為火焰是來自被李令遣人攻打的滇王府。春申君三人分別囚在三輛馬車上,由鐵衛(wèi)貼身看守。
項少龍和李園這對關(guān)系復(fù)雜的戰(zhàn)友,并肩站在夜郎王府外,觀察形勢。戰(zhàn)號聲起,近千名李園家將分作兩組,持盾由前后門攻入夜郎王府內(nèi),又爆起一場更激烈的戰(zhàn)斗和喊殺聲。不過這回很快趨于平靜,滕翼雄偉的身軀出現(xiàn)在府門處,后面烏光等押了一個人出來,直赴項少龍和李園身前,推得他跌在地上。烏光箭步?jīng)_前,抓著他頭發(fā),扯得他仰起臉孔,跪了起來。在火把光下,此人現(xiàn)在雖臉容扭曲,但仍可看出本來五官端正,道貌岸然,哪知由少到大,從未做過好人。
李園兩眼放光,哈哈大笑道:“李令老兄!別來無恙啊!”
“砰!”
李園一腳抽在他小腹上,痛得他蜷曲起來。
項少龍怕李園活活把他打死,喝道:“把他綁起來,押到車上,我們回滇王府去?!?br/> 滕翼來到他旁道:“這些夜郎人和李令的滇兵窩囊得很,府內(nèi)又無特別防御布置,給我們以強弩火箭逐屋沖殺,阻擋半刻都辦不到,只輕傷我們十多人?!?br/> 項少龍暗忖精兵團就是二十一世紀不折不扣的特種部隊,由自己依當時代的方法一手訓(xùn)練出來。在城市戰(zhàn)中最能發(fā)揮效率和威力,夜郎王和李令的人既無防備之心,又輕敵大意,兼之遠程來此,尚未有休息時間,人困馬乏下,哪是對手。這就是天時、地利、人和在戰(zhàn)爭中所發(fā)揮的作用。
李園走過來,搭著兩人肩頭道:“今晚的事,我李園會銘記于心,無論將來秦楚發(fā)生什么事,我仍是兩位的朋友。”
項少龍道:“我和李兄沙場見面的機會微乎其微,且我還有盡早退隱之意,李兄不用擔心。”
李園呆了一呆,待要追問,樓無心和一批家將飛騎而至,叫道:“找不到田單,據(jù)說他今早已離開壽春,這事須問春申君才行?!?br/> 項少龍和滕翼對望一眼,雖明知后果會是如此,仍大感失望。
李園道:“旦楚等仍未抵此處,他理該尚未返齊,唉!不過也難說得很。”
樓無心道:“內(nèi)城已在控制之下,可開始搜捕奸黨的行動?!?br/> 李園正要答應(yīng),給項少龍拉到一旁,用心良苦地道:“李兄可否把打擊的對象,局限在春申君等幾個人身上?報仇雪恨始終不是最佳的解決辦法?!?br/> 李園沉吟半晌,點頭道:“若連這樣的事都辦不到,怎報得項兄的恩典,一切照項兄的意思辦吧!”向樓無心道:“你負責為我通知內(nèi)城所有大臣將領(lǐng),今天之事,只是春申君、李權(quán)和成素寧三人意圖謀反,與其他人全無牽連,除這三人的直系男子親屬外,婦女可以安返娘家,婢仆則另行安置?!?br/> 樓無心大感愕然,露出古怪神色,半晌應(yīng)命去了,夜郎王府的大火剛被撲熄,內(nèi)城回復(fù)平靜的景象,只是陣陣蹄聲,仍在提醒城中人正在發(fā)生的事。
“啪啪!”
莊夫人揮手給跪在廳心的李令兩記耳光,戟指痛罵。李令知道大勢已去,頹然無語,像頭斗敗的公雞。尤翠之和尤凝之姊妹滿臉熱淚,撲上去加入莊夫人的怒打行列。莊孔等見奸人被擒,小王復(fù)位有望無不熱淚盈眶,不可能的事終變成事實。善柔早來了,與紀趙二女摟成一團,親熱到不得了。見項少龍回來,扯了他到內(nèi)堂說話。春申君三人則分別被囚禁起來,等候發(fā)落。
到內(nèi)堂坐好,善柔喜孜孜地對項少龍道:“算你這人有點良心,終肯來對付田單?!?br/> 項少龍道:“你怎會混到春申君府去的呢?”
趙致歡天喜地的代答道:“柔姊一直追蹤田單,猜到他由咸陽回齊時必會道經(jīng)壽春,又知他與春申君有勾結(jié),于是賣身為婢,到春申君府伺候。”
項少龍苦惱道:“現(xiàn)在田單到了哪里去呢?”
善柔道:“他是去與旦楚會合,據(jù)說他正循淮河坐船東下,人家正苦惱不知如何措置,幸好你來了?!?br/> 滕翼進來道:“查到田單的去向,他今早秘密出城,坐船到城陽去與旦楚的傷兵殘軍會合,沒有十天半月,都回不到齊國,我們還有足夠時間準備?!?br/> 此時烏光的大頭在滕翼肩后探出來,道:“太后在外堂等候項爺!”
李嫣嫣臉罩重紗,身披棗紅長披風,面窗而立,凝望著窗外夜空上的明月,使人難測其心意。隨來的禁衛(wèi)長獨貴和百多名禁衛(wèi),奉命留在屋外。項少龍知她心情復(fù)雜,沒有打擾她,靜立一旁。這時荊善等押了李令和李權(quán)兩人進來,迫他們跪倒地上。
李權(quán)見到李嫣嫣,如獲救星,哭道:“太后請為老臣作主……”
李嫣嫣冷喝道:“閉嘴!”
李權(quán)還想說話,給烏舒照嘴打一拳,登時打落兩只門牙,說不出話來。
李嫣嫣柔聲道:“除萬將軍外,其他人請出去?!?br/> 荊善等望向項少龍,見他打出照辦的手勢,遂放開兩人,走出廳外。
李嫣嫣令人心寒的聲音夢幻般響起道:“你們兩人還記得五年前發(fā)生的事嗎?”
李權(quán)和李令交換個眼色,現(xiàn)出恐懼驚惶的神色。李嫣嫣緩緩轉(zhuǎn)過身來,揭開冠紗,隨手丟在地上,露出風華絕代的秀美嬌容,但一對秀目卻寒若冰雪,射出熾熱的怨恨。
李權(quán)口齒不清地張闔著滿是血污的嘴,顫聲道:“嫣嫣!別忘記我是你的堂叔,一向都疼愛你……”
李嫣嫣搖頭道:“正因為一個是我的堂叔,一個是我的堂兄,我才終身忘不了你們禽獸不如的行為。若是外人,我或者還能忍受下來。我作踐自己的身體,為的就是今天。李權(quán)你給我滾過來。”
李權(quán)魂飛魄散,不住叩頭道:“太后饒命!”
李令“呸”的吐了一口涎沫,鄙夷地道:“什么太后,還不是給我李令騎……”
“砰!”項少龍飛出一腳,正中他面門,李令仰天倒地,再說不出話來。李嫣嫣感激地瞥項少龍一眼,緩緩朝李權(quán)走去。
李權(quán)感覺不安,駭然仰望,李嫣嫣衣袖揚起,露出粉嫩的小臂和手上亮閃閃鋒帶藍芒的淬毒匕首,閃電般插入李權(quán)胸口。李權(quán)一聲慘叫,帶著匕首仰跌身亡。李嫣嫣轉(zhuǎn)身撲入項少龍懷里,不住喘氣,卻沒有哭出來。
到情緒平靜了點,李嫣嫣離開項少龍,要求道:“你給我殺李令好嗎?”
項少龍苦笑道:“我不慣殺沒有還手之力的人,讓我找別人代勞如何?”
李嫣嫣深深看他一眼,垂首道:“你是個真正的好人,好吧!”
退回窗旁去,背轉(zhuǎn)嬌軀。項少龍看了仍在地上呻吟的李令一眼,心想此人壞事做盡,確是死有余辜,推門剛要喚人,李園和莊夫人聯(lián)袂而至。
項少龍不想他們知道李嫣嫣親手宰掉李權(quán),低聲道:“太后心情不好,讓她靜靜吧!李權(quán)完蛋了,李令就交給你們?!?br/> 李嫣嫣出現(xiàn)在項少龍身后,戴回鳳冠面紗,斷然道:“不!我要親眼看著他被處決!”
項少龍返回內(nèi)宅,剛過四更,紀嫣然、趙致和善柔三女,仍在興致勃勃地細訴別后的一切,后者抹去化裝,回復(fù)本來面貌。項少龍像由一個世界走到另一個世界般,告別了他憎厭但又無可避免的斗爭仇殺,來到溫馨甜美的小天地。在這里,他要尋找的并非肉欲上的滿足,而是心靈的平靜和寧謐,尤其在經(jīng)過這么血腥的一晚,心身疲累已極,那是為了生存和保護所愛的人必須付出的代價。三女的美眸不約而同往他飄過來。善柔仍是一副不服氣的樣子,瞇了瞇那雙明眸,斜兜著他,神態(tài)迷人如昔。
項少龍坐到善柔旁,尚未說話,善柔伸指按著他的嘴唇,認真地道:“不要問我別后的情況,想知道就問她們兩個吧!本姑娘絕不會重覆的。”
項少龍涌起熟悉親切的溫馨感覺,笑而不語。
善柔挪開手指,忽地重重吻他嘴唇一下,媚笑道:“真的很掛念你,每個月至少想一次。”
見作弄了項少龍,又和趙致笑作一團。
紀嫣然柔聲道:“外面情況如何?”
項少龍道:“現(xiàn)在只等斗介明天上朝,李園派了個斗介信任的人去告訴他,訛稱我和李園均給春申君殺了,好誆得他沒有戒備下進城?!?br/> 紀嫣然道:“斗介孤掌難鳴,還有什么作為?王城豈是這么容易攻破,下面的人亦不肯陪他把身家性命孤注一擲,誰的家族親人不是居于城內(nèi)。”
項少龍?zhí)傻降叵先?,嘆道:“真舒服!”
趙致道:“夜了!夫君不如沐浴休息,今晚讓柔姊陪你?!?br/> 善柔大窘,跳起來道:“他算什么東西,誰陪他?”
項少龍童心大起,勉力爬起來道:“現(xiàn)在還到你作主嗎?”
善柔尖叫一聲,往內(nèi)堂逃去。
項少龍剛闔了半晌眼,便要離開善柔昨晚使他顛倒迷醉的肉體,與莊夫人和莊保義趕往出席早朝。李園身穿官服,在大批禁衛(wèi)簇擁下,于宮門外等候他。
施禮后,李園讓莊夫人母子先行,與項少龍并騎而進,興奮地道:“斗介中計了,剛進城便給武瞻拿著,現(xiàn)在武瞻執(zhí)掌軍符,出城接收他的軍隊?!?br/> 說不了幾句,到達主殿正門處。四人一起進殿,春申君、斗介和成素寧三人五花大綁,跪倒高坐鸞臺上的李嫣嫣階下。群臣大多有份參加昨晚宴會,既知春申君確有殺死李園和萬瑞光之意,更知壽春城已落入李園控制下,誰還敢為他們求情。李嫣嫣使人宣讀三人罪狀,春申君不但犯了行刺太國舅和莊家遺臣之罪,更指使兒子黃虎率人往襲徐先,此事揭了出來,人人嘩然。斗介犯的是私自調(diào)動軍隊,意圖謀反之罪,成素寧則是同謀。讀罷罪狀,三人立即推出殿外斬首。接著李嫣嫣宣布李園升為右丞相,還有連串其他人事調(diào)動。最后是重新確認莊保義為滇國儲君的地位,下令派軍助他們母子復(fù)國。
散朝后,李嫣嫣召見莊夫人母子,李園自是忙得不可開交,項少龍則一身輕松,乘機與紀嫣然、趙致和善柔三女微服出游,飽覽壽春的名勝美景,滕翼則去安排對付田單的預(yù)備工夫。黃昏時,四人興盡回府。踏入府門,立覺不妥。
李園、龍陽君和韓闖都來了,人人神色凝重,一副大禍臨頭的樣子。
項少龍涌起強烈不祥的感覺,沉聲問道:“徐先是否出事了!”
李園點項道:“不但徐先出事,田單原來連春申君都騙了,暗里由陸路潛返齊國?!?br/> 龍陽君道:“他是怕給卷入這次暗殺中,所以先行溜走?!?br/> 善柔叫道:“快追!我知道如何可以把他截著?!?br/> 項少龍頹然坐倒,想起徐先不屈不撓的硬漢性格,音容笑貌,淚水不由自主地奪眶而出。
想不到又給呂不韋算了一著,咸陽辛苦取得的勢力平衡一下子給破壞掉。
在尤氏姊妹的妙手之下,項少龍看著銅鏡內(nèi)的自己回復(fù)原貌。兩女均充滿離愁別緒,再沒有往常調(diào)笑的心情。項少龍亦因徐先之事憂心不已。
事情是由黃虎親自說出來,他事成回來,被李園在城門處一網(wǎng)擒下,去時是三千多人,回來只剩下七百人,可知戰(zhàn)況如何激烈。大刑侍候下,黃虎供出由于徐先的五百隨員中,暗藏有呂不韋的奸細,使他們能準確地在魏境一處峽谷伏擊徐先,由黃虎親自命中他一箭,秦軍拚死反撲下黃虎亦傷亡慘重,倉卒逃走,有些人還給俘虜了,所以李園如此苦惱。龍陽君則因事情發(fā)生在魏境,怕呂不韋以此為借口,出兵對付魏國。歸根究底,罪魁禍首仍是田單和呂不韋。更可恨是田單,蓄意攪風攪雨,希望從中混水摸魚,享漁人之利。項少龍知悉整件事后,反心情轉(zhuǎn)佳,至少徐先是否真的死了,尚是未知之數(shù)。不過他已決定天明時起程去追殺田單。
田單離壽春時只有百多名親隨,由于他要避開楚國的關(guān)卡要塞,必須繞道而行,所以他們雖落后兩天,但因有楚人領(lǐng)路,專走捷徑,在田單進入齊境前截著他們的機會仍然很大。當他起身欲離,尤氏兩女忍不住撲入他懷里,千叮萬囑他有機會又或路過時必須來滇國探望她們,才以淚眼送他出去。
莊夫人在門外把他截著,拉他到房內(nèi),凄然道:“今晚一別,可能再無相見之日,項郎啊!為何你對妾身情薄如此,妾身想侍候?qū)嬻?,亦不可得!?br/> 項少龍苦笑道:“事情的發(fā)展,確是出人意表,不過夫人不須如此傷心,滇國離秦不遠,說不定我偷得空閑,便來探望你們?!?br/> 莊夫人大喜道:“君子一言!”
項少龍道:“快馬一鞭!”心底涌起萬縷柔情,低聲道:“不要哭,應(yīng)該笑才是,好好照顧保義,我相信我們必有再見的一日。”
莊夫人道:“我后天就要回滇了,你可否在返秦時順道來看望我們,那我會笑給你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