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虎邑,東野皇宮,后殿。
國主凌澈正仰臥在一位風韻猶存的愛妃大腿上。嬪妃身著的宮服并不算華麗,佩戴的金銀首飾亦很樸素。
她斜靠在一張寬大的黃花梨貴妃榻上,水蔥似的十指在為膝上人一下一下地揉捏著肩頭。
二人對面,恭恭敬敬地站著兩個扈從。
“羅布,小郡主已去過幾次大興山了?”凌澈閉著眼睛,緩聲問道。
名為羅布的扈從躬身上前,叉手回道:“稟國主,總共……沒有幾次?!?br/> “哦?”凌澈略頓了頓,“是嗎?小郡主應該已見過那位將軍了吧?”
“額……是的。”羅布不敢再有所隱瞞,誠實回道。
凌澈將厚實的大手按在愛妃的臂腕上,疼惜道:“蓮姬,歇一歇吧?!?br/> 話罷,他睜開炯然有神的雙眼,從愛妃的大腿上坐起身來。
“恬兒這性子怎就如此著急?”
蓮姬已跟在凌澈身后,特別貼心地為他披上外袍。她望了望面色難堪的扈從,軟笑道:“國主,小郡主的性子你是最了解的。既然北黎那位將軍那么有名望,她想去一睹風采,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br/> 凌澈輕撫蓮姬的背脊,繼而站立起身,目色虛望著殿外方向,“其實我也很想去見一見?!?br/> 蓮姬作出不解狀,剛想追問下去,就聽到殿外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
“那父親就同兒臣一起去嘛!”凌恬兒自殿外跨了進來。
她今日束起高馬尾辮兒,著一身雪青色騎射服,小羊皮護臂和腰封都勒得緊緊的,給人一種卓犖不羈之感。凌澈瞧一眼便知,她是從校場剛訓練完回來。
凌恬兒無視凌澈身后的蓮姬,單給父親行了個禮,說:“父親想知道什么,直接問兒臣不就好了?何故把羅布他們逮過來?”
凌澈稍一揚手,羅布和另一扈從才如釋重負,倆人忙地退避出殿外。
蓮姬見狀,緊跟其后,特識時務地遠離開這位惹不起的小郡主。
凌恬兒抱臂脧向蓮姬的背影,挖苦道:“父親這二年很寵幸蓮姬呀?母親離世已有多年,東野的后位一直空著。父親,不然您就把蓮姬扶了正吧?”
“我早說過,我這一世只有你母親一位國后,絕不會再另立他人?!绷璩好C然下臉色,“這種事以后不要拿出來開玩笑?!?br/> “母親未能給父親誕下世子,父親膝下只有我們三個女兒,東野國的未來該怎么辦呀?蓮姬年歲尚可,說不定還能為父親添個王子呢!”
凌澈終露出慍色,負手叱道:“恬兒,你需適可為止?!?br/> “蓮姬不行,還有商姬,商姬不好,還有閔姬……”
“恬兒!”凌澈斷喝一聲。
凌恬兒見父親真發(fā)了火,也不敢再繼續(xù)往下說,反正她已把想說的話都說出口了。她就是看不慣父親后宮里的那幾個嬪妃。
“你已見過隋御?”凌澈調轉話頭,不管嘴上怎么訓斥,她還是自己最疼愛的小女兒。
凌恬兒趕緊順桿下,笑瞇瞇地說:“隋御是真的癱了,一直坐在輪椅上。他長得特別英俊,單看外表不像個帶兵打仗的將軍,直到開口講話……”
凌恬兒想起隋御那副又臭又硬的模樣,隨即為父親學舌一遍。
凌澈負手言笑:“他當真如此?倒是個拗人?!?br/> “兒臣想他已猜出咱們的身份,總歸是北黎的大將軍,見到異國人難免產生敵對情緒。”
凌澈與小女兒一樣,對隋御產生出極大的興趣。他也很想見見,是怎樣的一個人,能把西祁那么強悍的軍隊打得片甲不留。
凌澈心里很清楚,這些年為了能讓臣民們休養(yǎng)生息,發(fā)展壯大國家實力,東野一直都在向北黎示弱。
多年前,東野和北黎連年交戰(zhàn),邊境上百姓們死傷無數(shù),餓殍遍地。最終東野慘敗,被迫向北黎稱臣。包括如今錦縣等一大片土地,原來都屬于東野的國土。
割地、稱臣,這些條款就算屈辱也得忍著,但年年歲歲還需向北黎進貢,這點幾乎要把東野給徹底壓垮。
每年全國近四成的財力和物資要拱手送給北黎,遇上豐收年或許能勉強度日,一旦遇上災荒年簡直民不聊生。
凌澈接手的就是這樣一個東野王朝。近些年部分臣下慫恿他和北黎撕毀條約,俱被凌澈壓了下去。
不是他不敢不想,而是不能。
凌澈不能拿整個東野的社稷做賭注,他必須臥薪嘗膽,尋找到一個最契合的時機。一旦和北黎反目,就必須十拿九穩(wěn)。
顯然,眼下還不是時候。
原本準備到秋天時再來拜訪建晟侯的凌澈,被小女兒再一次拉上了大興山。
“父親,你看清楚沒有?他們府上種的那些莊稼?”凌恬兒指向那一小片綠色的稻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