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村兩委出來,宋輕云發(fā)現(xiàn)先前道路上曬得谷子都已經收了回去,道路又恢復暢通。
顯然陳建國在廣播里的一陣怒罵和威脅收到了良好的效果。
陳建國說這里的村民都是畏威不懷德,你得來硬的。越簡單粗暴粗俗,越好使。
宋輕云雖然對陳文書的工作能力有些佩服,但心中卻有點不是滋味。好好跟人說道理不行嗎,何必這樣?
哎,自己還真有點書生氣啊。
宋輕云小年輕一個,來紅石村本就是抱著放松身心,找到生活目標的想法。雖然有點游戲人間的潛意識,但既然來了本職工作還得做好。
他主要任務是扶貧,也就是說在兩年的村委第一書記任期中,徹底消滅建檔立卡戶。
來村里第一件工作就是先把所有的貧困戶摸一遍,符合條件的要對癥下藥幫助他們脫貧致富,不符合條件的要摘帽,有遺漏的得補上。
前頭說過,紅石村有人口六百三十二人,常住人口四百四十八,但建擋立卡貧困戶竟然有八十五人,貧困人口達到總人口五分之一,比例大到驚人。
剛才從陳建國口中聽到這個數字的時候,宋輕云腦袋里嗡一聲,感覺事情有點不妙。
這兩年,國家實行精準扶貧政策,市各局委部辦都派出人員幫扶。別說普通工作人員,就算是正科級干部,也要下沉到第一線。
通常來說,一個機關工作人員要幫扶兩個貧困戶。最多不超過四戶,畢竟他們還有自己的本職工作要做,要平衡好其中關系。
而宋輕云和他們不同,他即是駐村干部,又是第一書記,不但要帶兩個建擋立卡貧困戶,還得讓整個紅石村徹底擺脫貧困。
這任務近乎不可能完成。
在村里走了幾步路,宋輕云發(fā)現(xiàn)了一個奇怪的現(xiàn)象,年輕人很多。
現(xiàn)在的農村有個特殊現(xiàn)象,因為地里的產出終歸有限,光種谷子,每年每畝地總收入不過幾百塊錢,無法滿足人們日益增漲的物質需求。所以,青壯年都出門打工,只逢年過節(jié)才回家一趟。
在外面賺了錢,又習慣了現(xiàn)代生活,大多數人都選擇在城里買房安家。
城市化進程不可逆轉。
這樣一來,農村只剩下年老體弱的老人和留守兒童,人口越來越少,逐漸荒廢下去。
宋輕云有的駐村的同事說他所在的村子在上世紀九十年代的時候還有一百六十來人,現(xiàn)在竟然只剩了十三個老頭老太,地沒有人種,房屋也因為無人居住而坍塌——這就是和城市化相對應的鄉(xiāng)村空心化。
和其他地方的空心化不同,紅石村卻實心化得厲害。
只見,路上行走的和地里干活的都是二十到五十的壯年,充滿活力又讓宋輕云揪心。
“老陳,他們天天呆村里做什么呀,光種地又掙不了多少錢,怎么不進城打工?”
陳建國:“出門打工,找不到工作呀?”
宋輕云大奇:“怎么可能找不到工作,中國這么大,到處都是工廠,到大城市去,滿街都是招聘廣告?,F(xiàn)在廠子里缺人得厲害,不用你開口問,人家一看你像是出門務工人員,直接就動手拉,怎么可能?”
陳建國:“宋書記你什么人呀,大學生,當官的,可不是人人都有你這樣的見識。否則,他們也當官去了,又何必土里刨食。人離鄉(xiāng)賤,大家膽子都小?!?br/> “可是,就算不想出門,在家也可以搞副業(yè)啊,把山里的土產運進城去也能增收啊?!?br/> 陳建國:“宋書記,咱們這里就這樣的條件,要走一百多里路才能進城。騎摩托車吧,也得三個多小時,天亮出去,天黑才能回家,賣的錢還不夠路費?!?br/> 宋輕云一陣無語,紅石村之所以這么多貧困人口,除了村民觀念保守的原因之外和交通不便,自然條件惡劣也有關系。陳建國的話也對,不是人人都是他,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樣。
而且,人一閑就懶了,習慣了伸手問國家要補助,精氣神就沒了。
太陽曬起,一元一個籌碼的麻將打起,日子過得卻也無憂無慮。
比如他和陳建國的去的第一戶人家就是個四十來歲的壯年人,看他的身體挺結實的,只要肯動腦筋,肯下力,怎么樣也不至于窮成眼前這樣。
這人叫陳中貴,名字里帶著貴氣,卻窮得穿打補丁衣服,家里的兩間瓦房都破得快要塌了,窗玻璃也碎了,就拿幾張農用薄膜遮風擋雨。
陳中貴上面還有父母,父母現(xiàn)在跟著大哥,他一個人生活,也沒人管。
他平時呆在家里睡懶覺喝野茶混日子,問為什么不出門打工,回答說身體不好,干不了。
問他為什么不種地,你家好歹有三畝地,一片山林,但凡稍微上點心,一年下來怎么能有三四千快錢收入,那不就脫貧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