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使何在?”高拱匆匆從紫陽道觀返城,一進家,剛邁過垂花門,就急不可待地大聲問。
適才在紫陽道觀,高福附耳稟報高拱:裕王府有使者到宅傳裕王令旨,說有事請高先生參詳。
一聽是裕王的事,高拱腦海里頓時一切都清空了,猜想著殿下會有什么事,他該如何拿主意,甚至顧不得與邵方、珊娘話別,僅拱了拱手,就匆匆往家里趕。
“小奴在!”一名太監(jiān)從茶室應(yīng)聲道,帶著幾分諂媚,說話間走到了高拱跟前。
此人約莫四十二三歲,身材微胖,白耳黑齒,雙目如電,帶著一臉福相,狡黠中又有幾分儒雅。他頭戴以竹絲作胎、蒙著真青縐紗的剛叉帽,身穿紅貼里,上綴麒麟補,腰間掛著牌穗,牌穗用象牙做管,青綠線結(jié)成寶蓋三層,下垂長八寸許的紅線,內(nèi)懸牙牌,上有提系青絳。他小步走到高拱跟前,抖了抖衣袍,躬身給高拱行禮。
高拱一看,是裕王府的管事太監(jiān)馮保,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嘻嘻,高先生,”馮保忙解釋,“李老公公染了風(fēng)寒,小奴替李家前來?!?br/> 裕邸總管太監(jiān)叫李芳,以往都是他充當(dāng)裕王使者。聽了馮保的解釋,高拱顧不得多想,急切地問:“殿下沒有生病吧?”
“沒有沒有,殿下好著呢!”馮保喜笑顏開,“殿下讓小奴給高先生問安呢!”
“你回去知會李芳,讓他莫要當(dāng)直,病好三天后再說?!备吖皣诟勒f,“切莫傳染給裕王殿下。”
馮保點頭稱是,心里不免嘀咕:“都說這高胡子不怒而威,只要一提到裕王,他就像變了一個人?!边@樣想著,馮保躬身跟在高拱身后,奉承道:“小奴聽坊間傳聞,一說高先生‘直房接受公謁,門巷間可羅雀’;再說高先生‘家如寒士’,今日一見,傳言不虛??!”
高拱只顧往花廳走,并不接言。他做翰林院編修時,被選為裕王講官,在裕邸九年,知道馮保其人。此人在給太監(jiān)專辦的“內(nèi)書堂”讀過書,粗通文墨,尤善書法,曾在皇上身邊貼身侍候多年,皇上竟以“大寫字”呼之。后來偶有小過,被貶到裕邸效力。這馮保為人精明,處事圓滑,在裕邸宦官中頗有人緣,說他篤好琴書、雅歌投壺,大有儒者之風(fēng)??稍诟吖翱磥恚T保目光游移、甚是狡黠,絕不像善類。刻下聽他說什么“坊間傳聞”,一個王府太監(jiān),倘若安分守己,哪來的“坊間傳聞”?顯然對外多有交通,而這是做宦官者所當(dāng)禁的。高拱本想斥責(zé)他兩句,念及他是裕王使者,忍了,只冷冷道:“別誤了裕王殿下的正事?!?br/> 馮保知道高拱在裕王心目中的位置,而裕王,眼下已是皇上唯一存活的兒子。去年冬天,馮保收了兵科給事中歐陽一敬十兩銀子,傳話給隨堂太監(jiān)張鯨,讓他在皇上面前提及會試考題,不意竟激起皇上雷霆之怒,高拱為此差一點掉了腦袋。馮保不知道此事是如何化解的,也不敢打聽,心里一直惴惴不安。他事先并不知個中底細,聞聽后嚇出一身冷汗,后悔不該貪財。他生恐高拱事后暗中追查,自己難脫干系,是以一直找機會設(shè)法接近高拱,探探底系,并向他示好。今日他好不容易從李芳那里討得這次差事,因此小心翼翼,討好賣乖,不敢稍有差池。
進得花廳,落了坐,馮保環(huán)視花廳,神神秘秘地低聲道:“高先生,還是借一步說話吧!”
高拱只得起身,領(lǐng)馮保進了書房,伸手示意馮保在靠墻擺放的一把椅子上落坐,自己則轉(zhuǎn)身到書案后面的座椅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