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陳沐才明白是什么支持著白元潔敢在清遠衛(wèi)大刀闊斧地施行自己波及五個百戶的改革,因為去年兩廣總督換人了。換上來的新總督名字在當(dāng)時東南家喻戶曉,或許大明嘉靖末、隆慶初這段時間東南永遠繞不開戚繼光這個名字,因為當(dāng)下的兩廣總督同樣是站在戚繼光身后的男人——在東南抗倭中與戚繼光并稱‘譚戚’的譚綸。
譚綸在哪里,戚繼光便領(lǐng)著戚家軍在哪里。
既然如今譚倫任兩廣總督,便意味著后世家喻戶曉的英雄戚繼光也在這里。不過就算譚綸在此,陳沐依然認(rèn)為白元潔此時大攔千戶所軍務(wù)亦是冒險。因為今年春工部給事中吳時來推薦譚綸、俞大猷、戚繼光轉(zhuǎn)練北方薊鎮(zhèn)之兵的奏折在嶺南傳得沸沸揚揚,一旦隆慶皇帝準(zhǔn)許,他們便都將調(diào)防北方,到時白元潔又有誰來庇護呢?
何況陳沐知道,不久的將來戚繼光確實帶兵北上薊鎮(zhèn)練兵了。
新任總旗陳沐很想尋找機會一睹戚將軍之風(fēng)采,但是……他有一屁股爛帳要算。
總旗沒有衙門,白元潔也沒打算在倭寇燒毀的清城千戶所廢墟上再多修一座百戶衙門,因為陳沐頭頂?shù)倪@個百戶永遠都不會到任,陳總旗所屬的百戶所只有他這一個總旗與其麾下軍戶,再無他人。
意味著他雖名為總旗,實權(quán)卻與先前的百戶白元潔絲毫無二。
這才是白元潔讓他的旗軍耕種五十頃田地的原因,百戶所再沒有余丁了。
沒有衙門也無所謂,開春之后安遠驛站迎來送往忙過一段時日,但短短半個月連州交接文書輸送的差不多,陳總旗便十分不拿自己當(dāng)外人地在安遠驛站劃下一片地來當(dāng)做他暫住的‘總旗衙門’。
倒不是真像白元潔所說的他貪圖享受,喜歡白吃白住。這種事宜在四百年后的靈魂看來還遠遠稱不上‘享受’,他給錢的。之所以暫住此處,因為七里之外邵廷達發(fā)現(xiàn)的大巖洞不遠處林間,陳總旗麾下軍戶正在伐木建屋,興建他們自己的村落,在這事完成以前,陳沐需要一個地方來理清頭緒,安遠驛站是最好的選擇。
自清城千戶所與白元潔一敘之后,陳沐總是非常頭疼。
“把面盆放下,洗臉我自己來!”背后插著一桿認(rèn)旗的魏八郎奉命唯謹(jǐn),放下洗臉銅盆手扶腰間斜插的倭刀前柄立在旁邊,像個忠誠的小護衛(wèi),卻被陳沐捏著臉蛋兒拉到身前,硬板著臉實則無可奈何地說道:“魏小鬼,你現(xiàn)在是小旗了知不知道,你再這么侍奉陳某,你會被人笑話的,還怎么統(tǒng)率旗下十個軍戶?”
魏八郎升任小旗,這大約是陳沐近來最頭疼的事情了。
陳沐根本沒想到白元潔想在清遠衛(wèi)施行軍戶改員,何況就算他知道對這件事也沒有發(fā)言權(quán),但白元潔實實在在地影響了他。斬殺倭寇的功勛,白元潔真切地上報,關(guān)于他陳沐小旗的功績一點沒抹,陳沐當(dāng)然是感激白元潔的,但問題出在除了他自己的首級功有幾顆比升任總旗多些換了銀子,麾下但凡有所斬獲的全部由白元潔升了實授。
這就造成他麾下但凡有倭寇首級功的,全部升任小旗。
邵廷達就不說了,如果陳沐有選擇,他肯定是要升任小旗,正合陳沐心意;石岐和付元差了點意思,但對他足夠忠心,不論狗頭軍師也好、雞鳴狗盜也罷,勉強稱得上有些‘才華’,幫著管管破落軍戶也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