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生長在城市里的人是體會不到葉菲此時的感受的，三十幾度的天氣，她的頭上綁著一個白布系成的“發(fā)帶”，原諒葉菲不知道給怎么稱呼那東西。它的原型是一塊長方形的白布，經(jīng)她媽幾次折疊變成了一個長條，然后就系在葉菲的頭上了，那布料據(jù)說是純棉的粗布，透氣的很，可是連著疊了那么多次，那厚度讓葉菲出了一頭的汗，頭發(fā)都打濕了。
　　
　　??農(nóng)村辦喪事要的是熱鬧，排場大，主家會把所有的親戚都通知到，七大姑八大姨，還有八輩子打不著干系的老親戚，也會在這幾天從四面八方趕來，當葉菲的媽媽指著一個畫著精致的妝容的女人說，這是你姨奶奶家二媳婦的弟妹時，葉菲愣了一下，低聲問：“所以，我該叫她什么”。
　　
　　??“叫姑姑就行”。
　　
　　??于是葉菲就跟著媽媽叫了一圈的“姑姑”，“姨奶奶”，“姑奶奶”，所有人都慈祥的看著她，“喲，這是長河家的那個丫頭吧，都長這么大了，我記得上一次見她的時候還抱在懷里呢”。
　　
　　??葉菲的媽媽笑，葉菲也跟著笑，不怪她不認得，我被抱在懷里的時候還不記事呢。
　　
　　??一群親戚見面，除了寒暄就是互相吹捧，然后不著痕跡地顯擺自己，葉菲的媽媽屬于不著痕跡的那一種，在說話的時候不經(jīng)意地說到葉長河的生意，說到城里的房子，然后在別人艷羨的時候再擺出一副謙虛的樣子，嘴里說著“哪有，哪有”，卻笑彎了眉眼。
　　
　　??還有一種就是那種恨不得把所有家當都穿在身上，金戒指，玉手鐲，帶鉆的項鏈，分分鐘閃瞎你的眼，說話時，言語間總是一種“蔑視蒼天，無視大地”的氣魄。你說車，人家說現(xiàn)在誰開轎車啊，有錢人都開越野了，上山下海無所不能；你說孩子，人家說上學有什么用，還是一個女孩兒，還是她家的兒子當兵好，轉(zhuǎn)業(yè)后找找人就能吃公家飯了……
　　
　　??葉菲媽媽知道這句話是說給她聽的，當下臉色鐵青，拉著葉菲就離開了拿群中年婦女，身后還傳來很大的議論聲：“長河再有錢有什么用，沒有兒子繼承家業(yè)，像我們好歹有個兒子，總比她家的丫頭片子強”。
　　
　　??這也是葉菲不愛回老家的原因，從她很小的時候，就有人旁敲側(cè)擊地問“你媽媽什么時候給你生個弟弟啊”，后來長大了，那些人在夸他爸爸的時候，總是會無限惋惜地說一句“可惜沒有兒子”，她的爺爺奶奶還有爸爸都會一種非常復雜的目光看著葉菲，好像沒有兒子都是葉菲的錯。
　　
　　??時辰到了，葉菲跟著同樣裝束的女人們站在靈棚的前面，開始行跪拜之禮。司儀是個老頭兒，說出的話卻鏗鏘有力，還帶著長長的尾音，“跪”“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起”，葉菲站在隊伍的最后面，笨拙的學著別人的樣子。每次喊跪的時候都是她最痛苦的時候，地上鋪著一個很大的塑料布，已經(jīng)臟的看不出本來的顏色，應媽媽的強烈要求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蕾絲長裙，每次跪的時候只能把裙子撩得老高，就這裙擺處還是不可避免的被弄臟。
　　
　　??這樣的儀式不是一次就結束的，每次有親戚來，她們這一群人還要去路口迎接，除了跪拜，還要表現(xiàn)出自己沉痛的哀悼之情，幾個婦女又是哭又是喊，葉菲咽口唾沫，忙把頭低下，再用手擋住額頭，她是無論如何哭不出來的。
　　
　　??直到中午，葉菲今天的工作才算結束，她脫下那個白布條，有氣無力地擠在余蕙蘭的身邊坐下，余蕙蘭忙拿紙巾給她擦汗，心疼的說：“知足吧，幸虧你放假的晚，要不然你昨天就得來，還有你爸，今天一上午我還沒看見人影呢，你是不知道辦個喪事有多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