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七歲的時候,有一次看到畫片上的京劇花臉掛著長長的髯口,就問爸爸為什么會這樣,爸爸說人老了胡子就會長,就會死,我問爸爸你會死么?爸爸說當然會,為此我難過了好幾天,簡直覺得無法承受,后來來慢慢明白,等到爸爸死,還得很久很久。
三十年過去了,這一天終于來臨了,本以為長期的心理準備能讓我勇敢的面對,但事實上還是無法從心理上接受,總覺得他不會死,因為他太堅強了,太能熬了,總是能一次次的創(chuàng)造奇跡,他沒有離開,只是在隔壁坐在輪椅上打盹,或是拿著平板看孫子照片和我的書。
父親是個很有才華的人,自幼習武,跟隨名師學習內(nèi)家拳和摔跤,二胡拉得很好,小提琴手風琴笛子洞簫唱歌跳舞說相聲快板樣樣精通,身高一米七四,在那個年代算是高個子,一輩子沒胖過,四十歲還能后空翻,六塊腹肌清晰,和他比我就是渣,幾乎任何優(yōu)點都沒繼承到,甚至連身高體型都遠不及。
父親一生坎坷,懷才不遇,本來能進文工團當兵,卻因家里出了右派政治犯被牽連,下放農(nóng)村過了二十幾年,做護林員的時候,因為能打,整個鄉(xiāng)的二流子都怕他,后來回城進中學工作,因為多才多藝,學校文娛工作少不了他,83年單位分了房子,一家人住十二平米,那段日子想起來是最幸福的,無數(shù)回憶的瞬間在腦?;胤?,其實幸福很簡單,父母雙全,無病無災,這是多少錢都換不來的。
1996年,我19歲的時候,父親癱瘓了,從此家里的天就塌了,沒人管我,教育我,從此在社會上游蕩,什么工作都干過,但卻一事無成,我整天不著家,有時候幾個月才回去一次,就這樣過了十年,直到三十歲上,因為寫書的緣故不再東奔西走,常年住家,而那時候父親也患上了尿毒癥,因為身體虛弱無法換腎,只能就這樣熬著,也就是從那年起,我覺得該回報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