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沈絳將映雪堂的事情,與姚羨說了下,他當即覺得這個主意甚好。
“這事兒就包在我身上,不就是個名帖?!币αw一聽說這映雪堂也有商賈女子進入,所以立即打了包票。
只是幾天之后,他問過自己各路朋友,竟是都沒將這事兒辦成。
倒是清明從阿鳶那里,知道這事兒進展的不順利。
于是他小心翼翼把這件事告訴了謝珣,謝珣倒也沒責(zé)怪他多管閑事。
就在沈絳想著,該怎么辦時,姚羨那邊倒是峰回路轉(zhuǎn)。
他興奮的找到沈絳,說道:“我有個朋友的姐姐,便是這映雪堂的人,聽聞這幾日映雪堂便賞春宴。所以我朋友正好可以幫忙弄張請?zhí)?只是沈三你的身份?!?br/>
因為沈絳時常在外著男裝,所以姚羨叫她沈三。
“就說我是你家外地來的表妹,不就是要慷慨解囊,若是咱們捐了銀子,這身份之事倒也好辦。畢竟映雪堂又不是官府衙門,不會看我的路引帖子?!?br/>
姚羨一想也是這個道理,于是很快就真的拿到了映雪帖。
沈絳沒想到最難搞定的事情,竟也被搞定,一時精神大振。
三月初春暖花開,雖還有春寒未退,不少愛美的女子已脫去臃腫的冬衣,換上了春衫。
映雪堂的園子原本并不大,可是經(jīng)過這么多年的擴建和修繕,竟慢慢成了京城有名的觀賞園。
因為園子也可以出借地方辦宴會,雖說花費不低,可實在有面子。
這日映雪堂的茶會是今年辦的頭一場賞春宴,不僅貴女們來了,更有不少夫人也參加。
而不少夫人都是由家中子弟送來的,映雪堂雖是女子聚會的園子,卻也有招待男客的地方。
甚至還因為這個延伸出來映雪堂宴會的新功能。
相親宴。
大晉朝民風(fēng)還算開放,未婚男女之間倒不至于真的盲婚啞嫁,直到成親那天掀蓋頭才瞧見對方的模樣。
所以不少云英待嫁的姑娘,時常會在映雪堂與其他貴夫人相見。
若是相看滿意,便會安排家中子弟在這里悄然見上一面。
不至于大費周章,就那么看上一眼,心底總也有個數(shù)。
今個宴會是為了浴佛節(jié),大晉賞佛,因此來參宴的人極多。
門口的馬車絡(luò)繹不絕,不過映雪堂的下人應(yīng)酬慣了這樣的場景,井然有序,忙而不亂。
一陣清脆鈴聲,一輛略顯樸素的馬車,緩緩駛至門口。
待馬車停穩(wěn),一個穿著草綠色長裙的小丫鬟先下來了,丫鬟年歲不大,但頗為貌美,竟是不輸一些來參加宴會的貴女。
映雪堂侍女本來候在一旁,瞧見小丫鬟,心底略驚訝,這樣貌美的丫鬟可不像是小姐喜歡用的。
一般來說,主子是紅花,丫鬟便是綠葉,都是綠葉襯著紅花。
萬不能讓綠葉搶走了紅花的風(fēng)頭。
哪怕是容貌極美的貴女身邊丫鬟,也頂多沾個清秀可人的邊兒。
敢用這樣貌美的丫鬟,要么便是主子極有自信,覺得自個容貌遠在丫鬟之上,要么就是不在意樣貌。
不過這世上可沒有不在乎容貌的女子。
侍女還在猜測時,車上的人終于款款而下,卻也一下解釋了這個侍女的疑惑。
只見下車的女子白紗蒙面,對,白紗籠著她的臉龐,讓人瞧不清楚她的模樣。
可偏偏給人第一感覺便是,這定是個極美的女子。
少女在車旁站定,一襲淺藍色廣袖流仙裙,寬袖長裙,抬手間卻身姿窈窕婀娜。
腰間系著一根同色腰帶,將一寸腰身勒地不盈一握。
叫人無端想起春日里清新嫩綠的柳條枝,纖細而又柔軟。
雖說她面上有白紗,但仔細看卻還是能瞧出端倪,少女的雪膚白的如瑤池天山的山尖上才有的那一簇雪,圣潔而無暇。她露在白紗之外的一雙眼睛,黑眸清亮潤澤,如蘊著千山萬水的煙波,朦朧而又瀲滟,遠遠看著就要被這樣的眼睛吸了進去。
額心是畫的花鈿,色鮮如血,被雪白肌膚襯地越發(fā)嬌艷。
滿頭烏發(fā)被束起,頭頂戴著是一個金色鑲紅寶石流蘇蓮花冠,左右兩側(cè)長長的流蘇,上面綴著被打磨的極薄的金箔葉,微風(fēng)吹起來,金葉在風(fēng)中輕輕搖曳。
侍女上前福身,對方輕輕一抬手。
阿鳶將映雪帖交給對方查驗,在簡單確認身份后,侍女做了個請的手勢。
便走在前面帶路。
一路上緩緩?fù)镒?,穿過園子里的亭臺樓閣,這里的園林風(fēng)格乃是江南小橋流水的雅致。
太湖石堆疊而成的假山,立于庭中。
而周圍遍布樹木花草,看似叢莽一片,漫無章法,實則卻暗藏心機。
喬木高大可遮天日,綠柳秀麗樹姿奇特,可供觀賞,而墻壁上攀附的藤蘿、蔓草也在經(jīng)歷了一整個冬日后,再次煥發(fā)出新的生機。
前方九曲回廊,彎彎折折,更是別有一番風(fēng)韻。
沈絳心中暗暗點頭,難怪這映雪堂這些貴女們扎破腦袋,都要擠進來。
便是這園子瞧著就別具一格的出彩。
還未到廳堂,就聽到里面鶯聲笑語,光是聽著聲音便能想象里面好不熱鬧的場景。
侍女引她到了門口,就笑著通傳道:“沈姑娘到?!?br/>
廳內(nèi)的貴女們正三三兩兩坐成一團,說的正親熱,自然沒太在意門口一個連府第都沒有沈姑娘,只是有人習(xí)慣性朝這邊掃了一眼后,竟愣住了。
這一愣仿佛會傳染似得,但凡往這邊瞧了一眼的人,都默不作聲的看著門口的姑娘。
直到沈絳緩緩抬腳進了正廳。
正廳里的喧鬧,不知何時停了下來。
眾人的目光竟是忍不住地跟著她一直挪,直到沈絳緩緩走到花廳角落的位置坐下。
也不知是誰,忍不住輕呼了口氣,只是聲音略大了些。
這聲音如石子投進湖里,一下讓原本安靜的正廳又有了說話的聲音。
只是這些矜貴的小姑娘們再說話,就顯得有些漫不經(jīng)心。
不少人依舊在目光瞄著沈絳。
心底暗暗猜測,京城什么時候來了這樣一個人物。
若論起美人,自打長平侯嫡長女沈殊音嫁人之后,京城第一美人的名號就落在了進來剛聲名鵲起的英國公府嫡女霍竹韻。
英國公府本就是大晉朝頂級勛貴世家,霍竹韻十五歲及笄禮之后,在宮宴上一曲驚鴻舞,名動整個京城。
京城勛貴家族里的未婚少年郎們,對她更是趨之若鶩。
但凡有霍竹韻參加的宴會,那些公子哥必會上躥下跳,想要一睹佳人風(fēng)采。
“今日霍大小姐會嗎?”也不知是誰問了一句。
這心思卻是有那么點不懷好意的意思在。
姑娘家都不喜歡自個被比下去,哪怕霍竹韻真的美到名動京城,可也有不服氣,想要看著被人比下去的。
可京城的貴女來來回回就那么點人,要是真有出挑能壓得住霍竹韻的,自然早就出頭了。
何至于苦苦等到今日。
“這個沈姑娘是哪個沈家?”也有人好奇問道。
按理說若這位沈姑娘出身官家,通報的侍女必會提上一句是某某侯府的姑娘,或是某某大人家中姑娘。
這什么都未提的,莫不是個商賈之女?
于是,就有人說:“以前從未見過她,莫不是剛到京城的吧?”
“我瞧著像是個商賈之女?!庇袀€人酸里酸氣的來了句,仿佛只要說一聲商賈女,就能將沈絳貶低到塵埃里。
這邊還在竊竊私語,另一邊沈絳卻坐在位置上,誰也不看,只安心喝茶。
反而是站在她身后的阿鳶,聲音極低道:“姑娘,她們都在看你呢。”
而且眼神都不太和善,透著一種高高在上的打量。
沈絳沒說話,心中卻笑:她要的就是這些世家貴女注意到自己。
今日她來映雪堂,可不是為了卑躬屈膝的讓這些貴女們瞧一眼自己的口脂。
她就是要先聲奪人,打一開始就讓所有人都看見她。
注意到她的打扮,注意到她的妝容,哪怕面上瞧不起她,可心底卻依舊會暗暗在想,這個姑娘用的是什么口脂香粉。
所以從一開始,她就沒打算低調(diào)行事。
一大清早她讓阿鳶給自己妝扮了一個小時,她本就生得嬌艷嫵媚,如今盛裝而至,只要出現(xiàn)在人前,所有人的目光都會被她不知覺吸引。
現(xiàn)在,就看見哪條魚先上鉤了。
沈絳并不著急跟這些人結(jié)交,對于這些高高在上的貴女們,她若是態(tài)度謙卑,反而會被視作奉承和低下,倒不如一開始就拿出高人一等的姿態(tài)。
況且哪怕這些貴女不上鉤,不是還有商賈人家的姑娘。
這些姑娘手頭的銀子,可是更為寬裕。
沈絳既然主意已定,便更加不緊不慢,就連品茗香茶的姿態(tài)都格外優(yōu)雅大方,舉手投足間,帶著叫人不敢直視的嫵媚嬌妍。
明明她坐在角落里,可這一刻角落仿佛在發(fā)光。
引得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無意往這邊落。
沒一會兒,廳堂內(nèi)再次響起歡聲笑語,只是沒人與沈絳說話。
而原本有些世家小姐,本來心底正等著看她笑話,初來這樣的社交場合卻受冷落,就等著看她著急又上不得臺面的模樣。
誰知對方不僅沒著急,反而氣定神閑的飲起茶。
這樣從容的氣度,竟比在座自忖矜貴的嬌小姐還要尊貴上幾分。
終于,有個穿鵝黃色衣裳的姑娘,主動站起來走到沈絳旁邊,笑著問道:“沈姑娘,我可以坐在這里嗎?”
“請坐?!鄙蚪{微微一笑。
對方想來也是個活潑的急性子,方一坐下,便笑道:“沈姑娘,你不是京城人吧?”
沈絳心思敏銳,自然能聽得出一個人的口吻。
最起碼這姑娘沒有惡意。
沈絳搖搖頭,低聲說:“我是剛?cè)刖┎痪??!?br/>
她聲音雖不大,可坐在周圍的這些千金小姐卻還是聽見,自然有人心底恍然:哦,果然是個沒見過市面的鄉(xiāng)下,白長了這樣一張臉。
鵝黃衣裳姑娘,笑著說:“我叫方寶寧,我爹爹乃是刑部侍郎。”
刑部侍郎。
聽到這個官職后,沈絳心頭一動,爹爹入獄之后,皇帝命三法司會審,三法司便是刑部、大理寺、都察院。
“沈姐姐,你長得可真漂亮。”方寶寧癡迷地看著沈絳的臉。
不遠處有個人撲哧笑了聲,沈絳略蹙眉,倒是有個人笑道:“沈姑娘別見怪,方妹妹這是愛美之心又犯了?!?br/>
“咱們這位方妹妹不好男色,偏愛大美人,若是街上遇見了沈姑娘你,只怕她都會走不動道?!?br/>
這個方寶寧人緣不錯,說話的人也都是逗趣,并無惡意。
只不過有人卻看不順眼,被方寶寧看上的就是大美人,于是一個穿著藕粉色衣裳的姑娘,輕哼了聲,微撇嘴道:“方妹妹,你眼光倒是好,只不過可別嚇著人家沈姑娘,畢竟人家初來京城,沒見過這樣的陣仗?!?br/>
這幾乎是明晃晃笑話,沈絳不過是個鄉(xiāng)下來的土包子。
廳堂內(nèi)的眾人也沒想到,會有這么連面子情都顧不上的人,一時,氣氛頗冷。
卻不想沈絳笑盈盈朝對方看過去:“我確實見識少,沒見過像姑娘你這樣說話的?!?br/>
撲。
要不是有個帕子及時堵住了嘴,對面的姑娘差點就要將口中的點心噴了出來。
見過莽的,倒是沒見過這樣的。
這不是直接說對方?jīng)]教養(yǎng)呢。
不過說完,沈絳也并未在開口,反正她又不是來打嘴仗的,見好就收。
好在這里的小姑娘都知體面的重要,大家很快將話題轉(zhuǎn)開。
自然小姑娘在一塊,聊的不是趣聞見識,就是胭脂水粉料子。
沈絳安靜聽著她們聊,并沒有急吼吼的推出自己的口脂。
不急。
她需要等一個機會。
只是一直到眾人在廳內(nèi)坐的不耐煩,要去園子里逛逛,沈絳都未找到合適的機會。
只能說良機難覓。
于是她跟著大家一塊去了園子,眾人到了涼亭中,有人隔欄喂著池里的錦鯉,還有人找來投壺玩樂。
好不熱鬧。
沈絳被方寶寧拉著也認識了不少人,方寶寧雖最愛美人,可與她關(guān)系最好的,卻是一個叫姜妙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