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娘子注意那位叫孫玉的姑娘好幾天了。她坐在二樓憑欄處，一邊吃著香糖果子，一邊聽店里的茶飯量酒博士①姜川給她匯報關于孫玉的一切。
　　“這已經(jīng)是第十二天了，天天來，不像是來吃飯喝酒的。每次就點兩個冷盤在那兒坐半天，吃兩三口?！?br/>　　“看著也不像有錢人，咱們酒樓吃食那么貴，兩小碟冷盤也不便宜呢?！?br/>　　陶娘子瞪了姜川一眼，他趕緊把剩下的話咽回去。又說：“如果是來賞景的，應該上二樓雅間才是。一樓大堂除了來吃飯的客人，什么都看不見啊?！?br/>　　“這姑娘是個練家子，每天隨身帶劍，近幾日在這條街上抓過好幾個偷錢袋子的扒手，還有搶東西的賊人，贏了個俠女的美名呢?！?br/>　　陶娘子上下打量了孫玉幾眼，不錯，是會點拳腳功夫。她問：“還有呢？”
　　“還有……”姜川仔細想了想，“長得挺漂亮的?！?br/>　　說完，又挨了陶娘子一記白眼。他哂笑，端著盤子灰溜溜走了。
　　紅衣俠女孫玉在潘樓街風頭正勁。她不是專門出來行俠仗義的，只是每日來蓬萊酒樓吃飯，遇見不平的事都會拔刀相助，百姓們對此拍手叫好。也因為她在，最近都沒扒手敢在這一帶偷東西了。
　　陶娘子又觀察了一會兒，她喚來姜川：“給孫玉姑娘上一壺酒，就說是我送的，感謝她每天照顧我們生意?！?br/>　　姜川嘴上答應，心里卻嘀咕，這孫玉姑娘十幾天在店里花的錢，還沒天字號房趙姑娘住店一天的錢多呢，也沒見陶娘子給人家送吃食。趙姑娘財大氣粗，為了在上元節(jié)占一間上房賞花燈，連著包了半個月房。
　　很快，姜川給孫玉上了酒，說是掌柜送的。孫玉朝四處看了看，最后在二樓不起眼的地方看到了陶娘子。她站起來，朝陶娘子笑著做了個拱手禮。
　　她只當陶娘子是一片好心，沒怎么關心人家送她酒的用意，因為旁邊那桌幾個吃飯的男子正在聊她感興趣的事。
　　“晚上要不要隨我一同去鬼市看看?！?br/>　　“近日手頭緊，我就不去博易了②。”
　　“鬼市上好玩的可不止博易，那些術(shù)士平日里也是在鬼市跟人做交易的，我上次還買了符……”
　　“你說的術(shù)士是那個周先生吧，我也聽說過他?！?br/>　　“噓——吃飯吃飯?！?br/>　　孫玉倒了一杯酒，一口飲盡。
　　眼下正是飯點，酒樓的人越來越多。蓬萊的?？椭唬俏鞲鸶謥砣肆?。葛府兩位仆人各拎一個大食盒進來，其中一人對姜川說了句：“老樣子，四人份，今天多做點肉菜?！?br/>　　他們一進來，四周的客人又議論開了。有羨慕葛府財大氣粗的，也有好奇葛府明明有自家廚子，為什么天天來酒樓買吃食，這都連著來一個月了，著實奇怪。
　　“聽說葛家小姐喜歡蓬萊酒樓的飯菜，葛大公子那么疼妹妹，自然是對她千依百順的?！?br/>　　聽到“葛家小姐”四個字，孫玉拿杯子的手顫了顫。這一細節(jié)沒逃過陶娘子的眼睛，她不由得對那幾個客人說的話上了心。正如他們所說，葛府已經(jīng)在蓬萊酒樓買了一個月飯菜了。她之前沒怎么注意這事，葛府有錢，人家愿意花錢她管不著，賺了錢心里開心。現(xiàn)在想來，好像是有點不合常理。
　　“葛小姐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能吃幾口？每天買這么多飯菜，也太浪費了吧！”一位客人邊說邊搖頭，似是在替葛大公子心疼銀錢。
　　葛府仆人拎著食盒離開，議論聲逐漸平息。很快，他們又聊起了別的趣事，比如天字號房那位有錢的趙姑娘。
　　“也不知那趙姑娘什么來頭，真是財大氣粗?！?br/>　　“肯定是某個大戶人家的小姐，偷溜出來看花燈的?！?br/>　　明天就是上元節(jié)了，京城里家家戶戶掛上燈籠，燈火通宵達旦不熄。汴河邊各大酒樓生意興隆，上元節(jié)這天的客房早在一個月前就訂滿。蓬萊酒樓更是一房難求，尤其是八樓的天字號房，每一間都能俯瞰整座汴京城的夜景。趙姑娘包了一間天字號房，從月初到現(xiàn)在都沒入住，只為明晚賞景用。
　　陶娘子吃完最后一個香糖果子，滿足地擦擦嘴。靈夙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后，調(diào)侃：“娘子也不擔心身形日益肥胖，每天吃那么多，是客人們聊的閑天很下飯？”
　　“姑娘你可別打趣我了，我每天看店那么忙，不多吃點哪有力氣干活?！碧漳镒咏o靈夙拉開椅子，請她坐，“你沒聽他們說么，葛府大小姐吃得才叫多呢！他們家仆人每天都來買酒菜，裝滿四個大食盒?！?br/>　　陶娘子招來姜川，讓他為靈夙準備幾個熱菜。她炫耀：“郭廚子剛創(chuàng)了一道新菜式，用鹿肉炮制，姑娘難得來前樓，正好幫我試試菜?！?br/>　　蓬萊酒樓的上菜速度一直都快，在潘樓街一眾酒樓中有口皆碑。不一會兒菜就上齊了，靈夙對菜品很滿意：“還不錯。郭廚在酒樓也算是老人了，給他漲點月錢吧?！?br/>　　陶娘子有些心疼，但靈夙開口了她不得不應承，當下便吩咐了下去。
　　孫玉起身離開。靈夙敲敲手邊的佩劍：“你跟上去看看，回來把她的行蹤告訴我。”
　　湛盧動了動，一道光影迅速出了窗戶。
　　陶娘子心里歡喜：“姑娘現(xiàn)在愈發(fā)有人情味了呢，對這人界的事也比以前關心了?！币漓`夙以前可是不怎么踏足這前樓的，偶爾過來吃飯，對來往客人也是不聞不問。她總覺得靈夙這么憋著不好，太過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