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魏與梁國的交界處有一座秀麗青山,名曰枕戈山,按國界分,兩國的界線應該是橫穿枕戈山,大魏一半,梁國一半。
正始四年,大魏軍力南下,與南梁之間于鐘離爆發(fā)大戰(zhàn),魏軍占據人數優(yōu)勢,卻輸給了占據地利優(yōu)勢與水火兩路齊攻下的梁軍,魏軍退兵,嚴守邊境,與梁軍對峙,劍拔弩張時,曾有大魏南境朔州城守將穆遠坤帶領朔州軍士與梁軍隔山叫陣,大鼓敲得震天響,嘶吼聲裂開了山上的朽木石,在雙方都不敢貿然進攻下,叫陣五天五夜后,各自退兵了。
自六鎮(zhèn)之亂始,大魏內亂,越演越烈,今時兩國邊境安穩(wěn),于大魏而言,無力出兵征討,不如相安無事;于‘寧可動口便不動手’風氣盛行的梁國而言,皇城帝王享受安逸,已經無心進攻,邊關將士更是無心苦戰(zhàn),可于穆遠坤而言,是南境的精兵強將都被宇文丞相調走東進抵御高歡的強兵,留下些沒有戰(zhàn)力的兵卒苦守南境,若兩國一旦翻臉,穆遠坤不奢求進攻取勝,只希望再來一次隔山叫陣,虛張聲勢一番叫梁國人不敢進攻就可。
穆元坤算不得一代名將,比卓玉心年長幾歲,一生守在大魏南境,鐘離一戰(zhàn),魏軍大敗后,穆遠坤排兵布陣阻擊梁軍北上,頗有成效;爾朱榮兵攻洛陽,大魏內亂時,梁軍趁機北上,梁軍大將陳慶之攻陷大魏南境門戶,穆遠坤戰(zhàn)敗,棄城而退,梁軍北上,攻城略地,穆遠坤又一連敗在了陳慶之手上三次……直至戰(zhàn)亂休止,趨于片刻的寧靜,穆遠坤奪回朔州城,卻再也沒有了與陳慶之一較高下的機會,身負沒能抵御梁軍入境至戰(zhàn)死的罵名,穆遠坤就像是被朝廷與百姓遺忘在了朔州城一般,朝廷恩裳中再沒有人提起過他。
可朔州城里的五萬守軍紀律嚴明,訓練有素還是叫人頗有耳聞的。
今時兩國交好,南境暫時安穩(wěn),朝廷把精力都放在了抵御高歡來犯與提防北方天狼人南下之上,近乎如是忘卻了穆遠坤一般忘卻了在南境還有一個叫做朔州城的地方,糧草餉銀軍械的派發(fā),經由層層官員之手,等到了朔州城里,能有四分就算不錯了,恥于當年敗在陳慶之手下一戰(zhàn),穆遠坤無顏上書朝廷索要錢糧,地方軍伍無人上報,朝廷便無心查驗,這幾年便在默默無聞與看著他人光明正大的中飽私囊中生著自己的窩囊氣度過了。
好在南境土地廣袤肥沃,大山大河縱橫交錯,是養(yǎng)農培耕的好地方,朔州城的百姓將每年收入的五成做賦稅交由朔州軍馬統(tǒng)帥兼朔州刺史的穆遠坤手中,穆遠坤再將其中的三成上交朝廷,剩余的兩成賦稅就足夠他手下的五萬軍士用了。
南梁,大魏兩國休戰(zhàn),結為比鄰,為表誠意,梁國將枕戈山一線的國界守軍后撤五里,得朝廷旨意,穆遠坤也將國界守軍后撤到了五里之外的朔州城內。
這樣一來,枕戈山便安靜了。
途徑朔州城時,遠遠望向一片繁榮民安的南境一隅,卓子騫感慨道:“若是天下百姓都能如此安居樂業(yè)該有多好?!?br/>
黃駭老將軍在一旁視若遠山道:“八年前,平定陳慶之北上戰(zhàn)亂時,魁王帥與穆統(tǒng)帥有過戰(zhàn)場同心御敵的袍澤之情,穆統(tǒng)帥為人剛正不阿,朝廷黨別派系之間的爭斗從不參與,三十年守在這依山傍水的南境,叫人舉手加額啊,只是那一次首戰(zhàn)輸給了陳慶之……哎,輸給陳慶之的又何止是他一個人,只是因為沒能守住南境門戶,便被推到了眾人啐的風口浪尖上,好在都過去了,他還能為國大計不與梁國尋仇,為百姓著想安農興耕,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此行經過,不能進城拜訪,實屬遺憾?!?br/>
卓子騫面露一笑:“好,既然如此,那等回程之時,定要前往拜訪一番?!?br/>
好地方自然會有人覬覦,枕戈山山高林密,水秀山青,是隱居避世的好去處,二十年前,枕戈山上來了一個名叫逍遙子的人,在枕戈山上建了一座道觀,名叫逍遙觀,不算是占山為王,可從那以后,這座枕戈山就是他逍遙子說的算了,不論是由梁國經枕戈山到大魏的人,還是由大魏經由枕戈山到南梁境內的人,要想過去,得先到觀中交了香火錢,還得看逍遙子那天是否心情舒暢。
可卓子騫要過逍遙山,帶來的不是香火錢,而是一封書信。
自山腳向上,一條彎曲如蜈蚣爬行的石階路直通向山頂的逍遙觀,山腳處立有一塊下馬碑,四百多人的隊伍停在山腳下,遲疑了片刻,不知山上何處忽地傳來了一聲細聲細語的警告:“來逍遙觀,該知敬重,來人請下馬上山。”
聽這聲音潤耳細長,該是如紫衣,紅袖一般的妙齡女子所發(fā),難道這逍遙觀中有女弟子?該不會那位逍遙子是個老不正經吧?
一行人下馬,卓子騫與黃駭與牧封流三人上山,其余人留在山腳下,走上去有百十步石階,又立有一滾圓立石,上刻三字:‘落劍石’。
隨即從兩邊的深林中走出兩位身著翠色長衫道袍的道姑,衣著色彩幾乎與身邊山色混為一體,這兩位道姑體形修長,持劍的手上肌膚白皙如脂,頭頂束起一滾圓發(fā)髻,將俊俏嬌小的臉蛋兒盡顯無遺,如似被山間水霧滋潤了的雙眼,明眸含水,微挺的鼻梁下唇似櫻紅,可是俊俏極了。
其中一俊美道姑霸氣地指著落劍石說道:“上山來客,需在此落劍?!?br/>
緊巴巴地盯著卓子騫身后交叉背負的挑天劍與銘垣劍,瞥了一眼,又盯向牧封流提著的彎鉤銀槍。
上交了兵器,才得繼續(xù)前行,路上每隔幾步就能看到在山林間練劍的道姑,年齡參差不齊,可多是妙齡女子,卓子騫嗟嘆:這么多的俊朗女子都離了紅塵,入了道門,可是要傷了多少男人的心!
看女子舞劍,本就是一件趣事,更何況是看這更加別致的劍法,一撩一撥,一收一刺,招式柔慢,看似綿軟無力,卻又能在劍招的走勢上感知到帶起的呼呼風聲,殺意漸濃。
“這是什么劍法?”卓子騫與黃駭問道。
黃駭搖頭不知。
“那這逍遙子是什么人?”
黃駭又是搖頭不知。
“為何觀中全是女弟子?”
卓子騫三問,黃駭三不知!
臨近傍晚,日光半掩山頭,在逍遙觀中逐漸升起的暮鼓晚鐘聲中,于三清殿里見到了那位在心中滿是疑問的逍遙子,逍遙子盤坐在蒲草墊上,面對三清神像,背對門口三人,初看到這背影,卓子騫便心生疑慮,等逍遙子開口說道:“來著何人”時,卓子騫頓驚,這不曾顯山露水又極度神秘的逍遙子竟是個女人!
六十年前的中原江湖,毫無征兆地出現一位‘不死人’,沒人知道這人叫什么,從哪來,到哪去,師從何處,不知道他的爹娘是誰,為什么會把他生的那么丑……此人不知練就了何種毒功,渾身上下長滿了一層榆樹皮開裂狀的皮膚,全身上下,硬如磐石,刀槍不入,又手段極其殘忍,自西向東,橫貫中原武林,殺害百姓數百人,傷殘武者數十人,此人名聲一時噪起,因其從不自報家門,出手便是殺招,惡如鬼煞,只在他的胸前入骨鑲嵌著一塊刻有一‘玉’字的金牌,于是便被被武林中人稱作是‘玉羅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