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雪懷抓著李綺娘的手腕,在陌生的巷子里奔跑。二月的新京,迎春花還沒凋謝,桃花已經(jīng)綻出花蕾,染上新綠的柳枝迎風(fēng)搖曳,母女倆在一株柳樹前停下腳步,前面是能并行四駕馬車的大路,再往身后看去,顏家人沒有追上來。
顏雪懷大口喘著粗氣,李綺娘心疼地問她:“渴了嗎?娘去找點(diǎn)水來?!?br/> 顏雪懷搖搖頭,其實(shí)也沒跑多遠(yuǎn),就是她大病初愈,所以才覺得疲累。
“那邊有個茶攤,我們?nèi)ツ沁呑鴷?,娘給你梳梳頭?!崩罹_娘身上穿的,是曾氏的舊衣裳,與顏雪懷猜測的一樣,曾氏說在路上丟了很多東西,她們母女的箱籠也在其中。
擺攤的是個花白頭發(fā)的老婦人,頭發(fā)梳得一絲不亂,粗布衣裳上連個皺褶兒都沒有,茶攤也是干干凈凈,一塵不染,就是老婦人的那張臉上卻沒有半點(diǎn)笑容,不像是做生意的,倒像是衙門里派下來巡視的官員,而且還不是七八品的小官兒,一準(zhǔn)兒要是個大官,很大的官。
母女倆在茶攤上坐下,李綺娘要了兩碗茶,又多要了空碗,把其中一碗茶倒進(jìn)空碗里,又重新倒回來,反反復(fù)復(fù)倒了幾次,直到那碗茶不燙嘴了,才端到女兒面前,看著女兒一口一口喝下去。
老婦人看她一眼,撇撇嘴角,移開了眼睛。
小攤上原本坐著三個少年,穿著藍(lán)布袍子,像是哪個書院的學(xué)生,看到鄰桌這兩個披頭散發(fā)的女子,三個人竊竊私語起來,眼睛不住地瞄過來,時不是發(fā)出一兩聲輕笑。
老婦人干咳一聲,走到少年們的茶桌前,大茶壺砰地放在桌子上,粗聲粗氣地說道:“還添茶嗎?不添了就走!看什么看,年紀(jì)輕輕不學(xué)好!”
這茶可不是白添的,兩文錢一碗。
茶水不貴,可是這老婦人說的話太難聽了。
少年人臉皮子薄,又自恃讀書人的身份,三個人紅了臉,扔下錢便飛也似地跑了。
顏雪懷心領(lǐng)神會,連忙說道:“婆婆,謝謝您?!?br/> 老婦人哼了一聲,沒好氣地說道:“什么婆婆,我們北方不興這么叫,你少套近乎!”
顏雪懷毫無防備地被人懟了,她咽口唾沫,連忙改口:“奶奶,是我說錯了,您別在意?!?br/> “誰是你奶奶,我家可沒有你這么個孫女?!崩蠇D人冷冰冰地說道。
顏雪懷覺得自己一定是與老太太犯沖,前有郭老太,后有茶攤老太,郭老太她能罵回去,可擺茶攤的老太太分明還幫了她,她憑啥懟人家。
李綺娘心疼女兒被人懟了,可也不好意思反懟回去,客客氣氣地對老婦人說道:“大娘,孩子小不會說話,您老別和她一般見識,我替她給您老道歉?!?br/> 老婦人沒理她,手腳麻利地收拾了茶桌,把洗好的抹布往桌沿上一搭,連個眼角子也沒給母女倆。
李綺娘用手指當(dāng)梳子,把顏雪懷那亂糟糟的頭發(fā)理順,顏雪懷把先前的那根銀簪子拿出來遞給李綺娘,李綺娘心里一酸,這根不值錢的簪子,連同那身舊衣裳,這就是閨女所有的東西了。
十四歲的小姑娘,正是愛美的時候,她家閨女連根好看的頭繩都沒有。
顏雪懷卻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來,她一拍腦袋,后悔地說道:“我忘了要銀子!”
顏景文在手,她們能從顏家跑出來,當(dāng)然也能要出銀子,可她偏偏把這事給忘了!
李綺娘四下看看,見那老婦人正背對著她們,四下也沒有其他客人,李綺娘拍拍女兒的手,壓低聲音說道:“別擔(dān)心,娘有銀子?!?br/> 顏雪懷一怔,她上下打量著李綺娘,怎么看也不像藏了銀子啊。
見女兒不解,李綺娘解釋:“是銀票,有一百兩呢,是咱們在路上沒用完的?!?br/> 路上發(fā)現(xiàn)被賊人盯上后,李綺娘就悄悄把最后兩張五十兩的銀票縫進(jìn)棉鞋里,只留些散碎銀子放在身上,回到顏家以后,雖然換過衣裳,可是鞋子還是路上穿的那一雙。
顏雪懷松了口氣,她聽說古代銀子很值錢,十兩銀子就夠一家老小吃用一年。
一百兩,那豈不是足夠她們母女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十年的?
“阿娘,那咱們先去找房子住下,天色漸晚,我們總不能睡在路邊吧。”顏雪懷晃晃李綺娘剛剛給她梳好的腦袋,腦袋里就蹦出兩句歌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