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都老高了,我才一身疲憊的從炕上爬起來。感覺不是爬了一夜山,就是過了一宿河,全身跟散了架一樣,還要去城里兒,更主要是想見李萍,還是強(qiáng)打精神吃了點(diǎn)東西,精心梳洗打扮后,一人騎一車,浩浩蕩蕩直奔洪哥家。
我離洪哥家百米的路,騎幾分鐘就到,洪哥家還是那間老的掉渣的房子,因?yàn)槔蠣斪影c瘓?jiān)诖?,一直沒人照顧,院子里里飄著難聞的氣味。
我輕手輕腳的打開門簾,看到老人家躺在炕上,骨瘦如柴,不停地咳嗽著,那張熟悉不能再熟悉的臉,還是那么慈祥,但溝壑不知又深了多少。觸景生情,我不由得心頭一酸,握了握老爺爺?shù)氖?,?qiáng)自克制自己的情緒,低聲說,“爺爺,認(rèn)識(shí)我不?”老爺爺聽到有人說話,緩緩睜開了眼睛,那眼神呆滯的沒有半點(diǎn)神采,然而,接下來……
“小兔崽子,來看爺啦,也忒想你啊。”老爺爺一見是我,突然睜大了本已渾濁的眼睛,如吃了興奮劑般,猛地坐起了身,狠命得抓住了我的胳膊。我想象不到行將就木的老人竟然手勁奇大,將我胳膊抓的生疼,老爺子一邊抓著我,嘴里一邊不停的念叨著,“我想你啊,想你??!”
“爺,好好養(yǎng)著,以后我沒事就來看你。”老人病的不輕,我又不敢使太大的勁兒,只能任他抓著。
“兒子死了,孫子死了,我見見你們,就要去找他們,你來的好啊,來的好啊?!崩蠣敔斠讶徽Z帶嗚咽。
“爺爺,好好養(yǎng)病,阿洪這不是回來了嗎,你老的病就好了!”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一時(shí)也不知說什么好。
“兒子死了,孫子死了!”老人依舊重復(fù)著這樣幾句話,凄楚地老淚縱橫。
“你孫子不回來了嗎?”
“我孫子死了,我孫子死了……”老人那渾濁的眼里似乎著了火。
我還沒再吱聲,洪哥湊了過來,狠勁的掰開老爺子抓著我的手,將老人按在了炕上,“爺,你躺下,歇著吧!”
“兒子死了,大孫子也死了,都死了!”老人無力地躺在了炕上,還哭喊著,不停的重復(fù)著著幾句話。
“爺,你好好養(yǎng)著,我沒事來看你!”這當(dāng)兒看這爺孫兩,我倒不知道該說什么。
“家里沒活人了,都死了。你別來了,你自個(gè)兒好好活著就中,爺這幾天就走!咳咳……”老人家滿臉都是鼻涕眼淚,最后說不出話來,猛烈的咳嗽著。
“九兒,他們快來了,咱走吧。”洪哥給老爺爺蓋上被子,拉我往外走,“我爺病的不清,明白一陣,糊涂一陣的?!?br/> 我不忍離開,一直扭頭看著老人家,老爺爺身體在輕微的抖著,他在哭,眼里噙著淚,他強(qiáng)睜著那雙無神的眼睛,看著我,是慈愛,是不舍,更是解脫……
陡然,我感知到了他們,那些無形的存在。他們就在空中,關(guān)注著老爺爺,我能感覺到他們的意識(shí),他們?cè)俚却?,等待著時(shí)機(jī),等著老爺爺?shù)拿?。似乎他們也望了我一下,登時(shí)猶如一把鋼釘釘入我的腦髓,我的靈與肉似乎被剝離,發(fā)自靈魂最深處的一種痛貫穿全身,我忙低下頭閉眼,使勁晃了晃腦袋。
“哎,我爺病的忒重啊,連我都不認(rèn)。天天念叨兒子、孫子來找他,讓他過去,沒法子。哎!能讓多活一天兒,就多活一天兒,有口氣兒,我就有這個(gè)親人?!焙楦缯f著也一臉凄楚,我想安慰他幾句,但似乎身體被方才那一瞬抽空,連說話的勁兒都沒了,也只得看著洪哥,勉強(qiáng)的嘆了口氣,表示同情。
那種虛脫的感覺也僅一瞬,出了院子,我便恢復(fù)如初了。這種經(jīng)常在我身上發(fā)生的事兒,我早已習(xí)為常,并未過多的合計(jì)。倒是老爺爺那解脫的眼神在我心底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始終揮之不去?!?br/> 剛到門口不久,遠(yuǎn)遠(yuǎn)的李萍騎車趕了過來,身后還跟著一臉憨厚的大舌頭和剛子,我一見大舌頭就想起了那天三哥張明跟我說的話,氣兒不打一處來,沖上去,一把薅住了他的脖領(lǐng)子,把大舌頭拉扯到了一邊,“你小子行啊,這兩天是不是玩的爽歪歪了!”
“啥?。【艃?,你這是怎了,一見面,這,這忒親熱啊!”瞅那樣,老舌頭也被我造懵了。
“少來這套,我的鞋呢!”
“你鞋,你,你哪個(gè)鞋?”一聽到“鞋”,大舌頭的臉“騰”的紅了,嘴也開始結(jié)巴,他心虛了。
“我是問你,那天后晌,我跑丟的那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