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寒暑去矣。
班子里的師兄弟技藝初成,已有人練的登堂入室,關(guān)家班的名頭隨之也漸漸漲了,老師傅也愈發(fā)嚴厲殘酷了,生怕有人得了東西,結(jié)果人還沒留住。
冬練三九,夏練三伏。
平日里一大早便把所有人喊到護城河邊,對著日出吊嗓,蘇青見那蘆葦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
不知不覺,轉(zhuǎn)眼間,已是第五個年頭了。
“力拔山兮——氣蓋世!”
“時不利兮——騅不逝!”
……
這年夏天。
“賣冰糖葫蘆嘍!”
“棗糕呦!”
“驢打滾嘞!”
……
市集上小販的吆喝四起。
街上行人大多都是蓬頭垢面,世道難,活的自然也難,有不少人背著背簍,里面趴著個還不會走路的娃娃,領(lǐng)口上再插著一截干草,木然的掃視著過往的來人。
眾人習(xí)以為常,早就司空見慣,馬車一過,蹚?fù)羴y飛,又是雞飛狗跳。除了頭頂陽光能見點色彩,這座城早已隨著大清朝的消亡而失了色彩,帶著一股沒落破敗的腐朽氣息。
大街上,就見一群戲班子徒弟好奇的左右打量,四下里瞧望,嗅著兩邊飄來的味,一個個不停的擦著哈喇子。
當先一個濃眉大眼,模樣敦厚的少年扛著關(guān)家班的大旗,他們這是在往回走。
“小青,糖葫蘆誒,瞧見沒,那就是糖葫蘆!”
一眾戲班子徒弟里,只見個身矮機靈的少年扯了扯身旁人的袖子,指著街邊的糖葫蘆興奮極了。
“行了,小點聲,不然師傅聽到了又得罰你!”
說話的也是個少年。
打眼瞧去,但見這少年鳳眸劍眉,朱唇玉面,清秀俊美。兩顆眼睛只似那一汪明凈的秋水,會說話一樣,右眼角落著一顆芝麻粒大小的淚痣,長得是雌雄莫辨,頭頂新生著烏黑的發(fā)茬,哪怕穿著素布麻衣也難掩俊俏。
只似泥猴子群里落了個仙家,惹得不少路過的姑娘小姐連連側(cè)目。
卻說這少年是誰啊?非是旁人,正是蘇青,時日愈久,他這長相也愈發(fā)讓人瞧著驚心動魄。五年的功夫,一身唱戲功底日新月異,一眾師兄弟或多或少總有記不住戲文挨打的時候,可他沒有,兩世為人的最大好處,便是勝在這心智強于旁人,還有記性。
加上也肯下得去那股子狠勁,這筋骨一開,腰身上的功夫也是翻天覆地。
與其他師兄弟不同,老師傅對他起初還算嚴厲,可越到后面這態(tài)度慢慢就有些轉(zhuǎn)變,像是認定了他會成角,只怕自己逼得狠了,把這個未來的臺柱子給逼跑了。
平日里除了手把手的授藝,言傳身教外,當真是比其他師兄弟好了千百倍。
至于前面扛旗的則是小石頭和小豆子。
眼見小癩子魂都快被糖葫蘆勾走了,蘇青一低頭,小聲道:“行了,別瞧了,前些天趕集的時候有個大戶人家的小姐偷偷給我塞了一枚袁大頭,回去后,你守著,等有賣糖葫蘆的走胡同口過,買上幾根,解解饞!”
小癩子眼珠子一瞪,然后咽了口唾沫。
“一枚袁大頭?那得多少錢?。磕悴啬牧??”
像是瞧見小癩子的心思,蘇青似笑非笑的道:“怎么?這就開始打主意了?”
“哪的話呀,我小癩子能是那種人!”
小癩子一拍胸膛。
蘇青嘿嘿一笑。
“狗屁,那前些日子,你還翻我被窩?小石頭小豆子的枕席都被你翻遍了,師傅給我的藥酒,他娘的有大半瓶被你一人使了,我說你三天兩頭挨打怎么就不長記性!”
“那能怨我么?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師傅他老人家可是鐵了心的把你當成接班的,也就除了剛來的那年挨了幾次罰,這幾年都舍不得打你了。唉,可憐了我們,你那藥酒擱著也是擱著,就咱們這交情,不得給我使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