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5)
從他出生到昨天,他做過的所有事加起來好像都沒有今天多。
這個丫頭對什么都興致勃勃,哪怕是蹲在墻角看螞蟻搬食物。
但不管做了多少事,夜還是不可阻止地到來了。
她挽著他的手從演木偶戲的園子里走出來,一臉大驚小怪地跟他討論剛剛演的木偶戲有多精彩,說嫦娥為啥那么蠢,一個人在廣寒宮有什么好,連熱餛飩都吃不上。他不知道該怎么回應(yīng),只能默默聽她說。
走出戲園子門口時,她趁人不備,把戲班立在門口的牌子上扎的紅綢子給扯了下來,塞進袖口里。
小鎮(zhèn)又到了快入夢的時間,四周只有蛐蛐兒還在聒噪,今天不是十五,月亮只有一半,懶洋洋地掛在未散的暑熱里。
她漸漸變得安靜起來,行走的方向朝著湖邊。
當波光微動的湖水遠遠出現(xiàn)在前方時,她才說:“我要回去啦?!?br/>
他怔了怔,脫口而出:“這附近并無人家啊?!?br/>
她噗嗤一笑:“誰告訴你我家在湖邊的。你再陪我去做一件事吧?!?br/>
“你還想干啥?”幾乎精疲力竭的他差點跳起來,“你不會讓我陪你游泳吧?我不會!”
她拉住他的袖子往前拖:“去了就知道啦?!?br/>
很快,他們又站在了他們初相識的地方,湖岸邊的泥地上還留著他躺出來的印子。
她拿出那塊紅綢子,蓋到自己頭上。
“我們拜個天地吧!”
一語既出,嚇得他一屁股坐到地上。拜天地?那可是夫妻才能干的事兒啊!他認
識她還不到一天,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連連擺手:“啥事都可以,這事不行!你是要嫁人的,怎么能跟我拜天地!”
“嫁給你不行嗎?”她把紅綢掀開一個角,撅著嘴看他。
“當然不行!”他覺得自己受到了戲弄,有些生氣,轉(zhuǎn)身就要走。
“站??!”她喊住他,“跟我拜天地,我給你毒藥?!?br/>
他停住,回頭:“說不定你根本不是藥師,只是個瘋丫頭。”
“你答應(yīng)還是不答應(yīng)?”她跺腳,“連死都不怕,還怕跟我拜天地?我說過會給你藥就一定會給你!”
他想走,又猶豫起來,萬一她真有這樣的藥呢,可以迅速結(jié)束他一切苦難的藥…
最終,他走回了她身邊。
反正,也沒有誰看見,她不說出去,是不會影響她嫁人的吧。
她開心地把紅綢放下來,拉著他面對湖水跪下來,拖長了聲音道:“一拜天地!”
他咬緊牙關(guān),跟她一道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哎呀,沒有高堂,就拜湖水吧?!彼恍?,“二拜湖水!”
他拜下去,哭笑不得。
“夫妻對拜!”
兩人面對面站好,躬身一拜。
“揭蓋頭揭蓋頭!”她迫不及待。
他暗自嘆氣,遲疑片刻,終是將那塊紅綢從她頭上揭了下來。
月色湖光之下,她的面容比白天更端正了,眼睛里的幸福都快漫出來了。
他看著她的臉,有些入神。
“好高興…”她微笑,像之前那樣拽著他的胳膊搖晃著,“謝謝你?!?br/>
有那么一瞬間,他不忍心破壞她此刻的心境,準確說,是破壞他們兩個人的心境
。但是…
他深吸了口氣,伸出手:“藥!”
她笑著打開他的手:“制藥需要時間,一年后你來這里找我。包你死得舒舒服服?!?br/>
“一年?”他瞪大眼睛。
“算快的了?!彼柭柤纾f著,她坐下來,拍拍身邊的位置,“你也坐。反正你閑著也是閑著,我再跟你講個秘密吧?!?br/>
他將信將疑地挨著她坐下來:“什么秘密?”
她望著眼前的湖水:“這片湖水是有名字的,叫未晴湖,但它并沒有什么名氣,景色也平平,所以平日里少有人來。但是,我敢說未晴湖是世上最漂亮的湖?!?br/>
他左右環(huán)顧,這片湖水確實找不到任何亮點。
她伸出手:“握住我的手,閉上眼?!?br/>
他狐疑著照做。
她的手還是纏繞著那股奇異的力量,握住它就不想放開。
他閉上了眼,短暫的黑暗之后,星星點點的光逐片亮起,整個未晴湖清清楚楚出現(xiàn)在他沒有睜開的眼里,不同的是,水波微瀾的湖面上,漂浮著一片片螢火般的光,溫柔
旖旎,似是有人將整條銀河搬來了這里,亦真亦幻,宛若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