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進(jìn)來了,他看著我,我卻沒看他。
為什么沒看他?
因為他的眼神。
他的眼神很奇怪,像鐵刷,又像掃帚。他掃過來刷過去,掃過了我的臉,我的胸,我的腿,還有我的臀線。(記住,臀線兩個字我是咬著牙說的)
他開口說了一句:“我沒有惡意,我只是來看看他?!?br/> 我沒出聲,我知道他說的是里屋的白衣。
我不能出聲,女人只有繼續(xù)不出聲,男人才會倒出他心里的那些豆子。
他還在看,還在盯著看。
我挺了挺胸,抬了抬頭。我知道他的眼里,馬上就會出現(xiàn)許多小星星了。
男人總是憋不住的,就算他的聲音再沙啞、再老氣橫秋,也憋不住他腦袋里的蛔蟲。是的,男人的蛔蟲就是長在腦袋里的。
這個人當(dāng)然也憋不住的,只聽他又說道:“我是林泉的不戒?!?br/> 我不得不看看他了,林泉是佛宗第一寺,而不戒是天下第一人。
我看到了他,一張橘皮臉,上面有一雙深陷的魚眼。
我看到了一個不干凈的光頭,一副臟兮兮的虬髯。
我看到了,一個高高大大的骨架,一件滿是臟污的僧衣。
他竟然一直對著我笑,眼睛里滿是色瞇瞇的小星星。
我是白瑤,是巫山。我很冷靜,我也很自然。
我對他說道:“原來是天下第一人,佛宗和梁國的不戒大師啊。為什么另一位還站在外面,不進(jìn)來呢?”
不戒回道:“我不知道,可能他是害羞吧?!?br/> 這個和尚很會說瞎話,這句話可不是我說的,這是長空說的哦。
在劍山上,長空對我講過很多世間的事。
其中就包括這個不戒和他的不戒院。
不戒院里有棵桃樹,桃子都有血腥氣。
不戒院里很簡單,有口大井叫黃泉。
不戒院里還有個不戒僧,他還自稱桃花僧。不戒僧說過,笑他瘋癲笑他癡的人,都不是好人。
長空說,這個不戒還喝酒吃肉,胃口大得嚇人。可就算他吃下去再多的東西,人也是一副皮包骨,這就是他的報應(yīng)了。
當(dāng)時,我覺得長空說得有點刻薄了,哪能這樣說人家么。
可今天看到了這個眼神,我真心覺得長空是個善良、柔軟的好人。
不戒說外面的人害羞,可我覺得外面的人是不想進(jìn)來吧。
我對不戒說:“你來做什么呢?就為了看看嘛?”
他搖搖頭道:“我有件事要對你說?!?br/> 他真的討厭死了,一邊說,一邊用眼睛掃著我的胸口。
我用嫌棄的語氣,對他說道:“有事,請您快說。”
他倒是慢悠悠的,很篤定。
他也許是為了多看兩眼吧,什么大圣,什么天下第一人,他是天下第一色胚才對。
他不看我了,他看向了那堵墻。我知道他在看里屋的白衣。
他在聽白衣的呼吸,在感受白衣的氣息。
白衣睡著了,小小的人兒什么煩惱都沒有。
突然他抬起了頭,問了我一句:“娘子,里面那個女嬰是你生的嗎?”
我氣紅了臉,胸口不停地起伏。
我回道:“是我的,可不是我親生的。我還是個姑娘呢?!?br/> 不戒歪著頭,從頭到尾又掃了我一遍。
他說:“對不起,我剛剛真沒覺得你是個姑娘。她是你的孩子,又不是你生的啊?!?br/> 我啐了他一口,讓我的口水熏死他吧。
不對,這句話我收回,這不是在說我自己的口水很臭嗎?
我瞪了他一眼,讓我的眼神殺死他吧。
我回他道:“是的,她的父母死在了青丘山上?!?br/> 不戒搖頭道:“本想上青丘,說一說公道??墒撬懔耍€是以后留給他自己去說吧?!?br/> 我明白,他說的他,是我的寶寶白衣。
聽了這句話,我稍稍有點氣順了。
我又說道:“你還沒說你的事情???”
這個老老頭、老老僧真的很壞,他故作剛剛想起來的樣子。
男人都這樣,總喜歡在女人的面前,表現(xiàn)出一些很矯情的樣子。
他們自以為很有味道,可女人都是看破不說破,心里卻都在笑著他們。
我不動聲色,就看著他,等著他說。
他說:“我和里面的孩子有緣,我是來找他的?!?br/> 我信你才怪呢,你和他有緣,我還以為你想和我有緣呢。
他又說道:“他被外面的那個人選中了,他將成為一個傳人,而我將是他的護(hù)道人?!?br/> 我不明白他說得都是些什么,我只當(dāng)他是個精神有問題的人。
世人說得對,不戒就是個瘋子,不戒就是個酒肉和尚,不戒就是天下第一癲。
不戒好像看透了我,他的眼睛一亮。
我一怔,我馬上知道我想錯了,因為那不是一般的亮,那種亮?xí)敝钡侥銉?nèi)心的最深處。
他繼續(xù)說道:“你們?nèi)ラ}州的九蓮山吧,可以住在山下的漁村里。等他八歲的時候,讓他去林泉寺,入了寺他就會找到我的。對了,護(hù)道人在入道前,是不能出手的。所以你們要小心一點,你也不能這么美,最好不要再打扮自己了,雖然你不打扮也一樣美。”
我又覺得他是天下第一癲了,說什么胡話呢。
讓我們?nèi)ゾ派徤剑屛覀內(nèi)O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