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鉉把他拉到一邊,看看四周無人,低聲問道:“你別賣關(guān)子,陳義楓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蟲,我哪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但觀他行止,猜也猜的八九不離十!燕王身為主公,必須給臣民留下勵精圖治的印象,而他陳義楓立過那么多大功,出的很多計謀,比主上還高明,如果他再總是刻意的做這些‘勵精圖治’的事,其名聲早晚會蓋過主上。你告訴我,從有人類那天起,功高蓋主的人,有能善終的嗎?虧你還自以為讀書無數(shù)……”回人信仰***教,鄭和見他如此斥責自己親如骨肉的朋友,非常來氣,本想罵鐵鉉讀書讀到狗肚子里去了,只因他受教義約束,再加上涵養(yǎng)特別好,這才強行忍住沒說。
經(jīng)鄭和一指點,鐵鉉感覺腦袋有點開竅了:“你是說,他用這種方式自污,故意讓自己的名聲處在燕王之下?”
“這只是其一。如果他時刻表現(xiàn)出宵衣旰食,拼命處理公務(wù)的作派,只會讓濟南軍民覺得他害怕朝廷的征討大軍!到那時,濟南民眾更不敢跟他一心了!而他現(xiàn)在這泰然處之的態(tài)度,仿佛那天下無敵的大將平安在他眼里連個屁都不是,反而能潛移默化的讓濟南軍民在心底佩服他,甚至覺得朝廷的征討大軍也沒什么了不起?!?br/> 鐵鉉想了想,嘆了口氣說:“確實高明。我知道,這陳義楓向來是耍陰謀詭計的好手,只是沒想到,他思慮的這般深遠……”
“除了這倆目的,他還利用出巡游玩之際,深入民間,和民眾打成一片。久而久之,濟南民眾口口相傳,從心底里就會把他當成自己人,從而在守城時心向咱們。這一箭三雕之計,真是妙?。∧顷惲x楓做事,向來是滴水不露,你呀,不要以為自己是科舉天才,就瞧不起陳義楓這種野路子。你把本朝的劉伯溫揪起來,和他對陣,劉伯溫也未必能勝!”
“但愿如你所說?!辫F鉉轉(zhuǎn)頭離去,臨走時還小聲嘀咕道:“外表長的忠厚,骨子里比狐貍還奸詐?!?br/> 鄭和微微一笑,懶得接他話茬,也沒興趣去分辨他在說陳義楓,還是在說鄭某人。
鐵鉉話雖如此說,但看到督師府的八抬轎子抬著陳義楓到處亂走,心里還是有氣。
濟南城的一切事務(wù)仍是這樣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這天黃昏,陳義楓終于把他的兩位忠仆給盼來了。
分別好幾百天,剛進入濟南城的時候,這倆人笑的合不攏嘴。來到督師府,見了這么多如狼似虎的護衛(wèi),只怕比燕王的排場也小不到哪去,緊張局促之下,他們竟然嚇的手都不知往哪放。
“干什么的,通報姓名!”
總管這么一喊,王大年和張三才不自覺的全身一顫,雙腿酸軟跪地,連話都不敢說??偣芡L凜凜的往那一站,目光像刀子一樣瞪視著他們,他們只與總管的目光對接一秒,便再也不敢看他。
這時邊上有個站崗的親兵,曾是北平老兵,認識他們,便對總管說:“葛總管,這倆人,是陳督師的家仆。陳督師未發(fā)跡之時,多虧他二人照料……”后面這句話聲音特別低。
“唉呀!什么好風把你們倆給吹來了!我說今早怎么有喜鵲叫呢,原來是陳大人的親信到了,快快有請!”半秒鐘之內(nèi),總管立刻切換出一副笑臉,親自奔下去拽起二人,一手拉著一個,帶著他們往里走。
一路上,不時有人向他問好:“總管好!”
葛總管傲慢的點了下頭,算是回應(yīng)。王大年和張三才也傻了叭嘰的沖人家點點頭。
到了陳義楓的臥房,陳義楓正在津津有味的讀《孫子兵法》,總管像立下天下第一大功一樣,點頭哈腰的邁著小步跑過去,彎下身子低頭邀功:“大人,你看看我把誰給你帶來了!”
陳義楓抬頭一看,大叫一聲:“大年!三才!唉呀,你們終于來了!太好了!”
他高興的猛的一拍桌子,把桌上的茶水都給弄灑了。
“大人,我?guī)湍悴?!”總管以飛一般的速度卷起袖子,把桌上茶水擦的干干凈凈。
陳義楓此刻根本沒空搭理在那狂獻殷勤狂拍馬屁的總管,他走上前去,對二人道:“你倆,可真是讓我想死啦!”
王大年、張三才原地怔了三秒。
然后“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撲通跪倒。
他們太激動了。
剛想喊聲“家主”,后來二人對望一眼,似是心有靈犀一般,心想家主如今己是這般捧場,似乎再沿用原稱呼有點不妥,便一齊改口:“老爺!”
陳義楓趕緊去扶他們,他們卻不起來,膝行上前,一人抱住陳義楓的一條腿,大哭道:
“老爺,蒼天有眼啊,天道不亡義門,老爺終于咸魚翻身了!”
“你瞎說啥啊,咸魚翻身不還是臭咸魚嘛,你應(yīng)該說咱們老爺是鯉魚跳龍門了?!?br/> “哦,對對對。呵呵,你看我笨的?!?br/> “太好了,老爺這官越做越大了。咱們又能跟在老爺身邊了?!?br/> ……
陳義楓見他倆實在太過激動,一時勸不動他們,分別這么久,突然重逢,自己也很激動,便揮手對總管道:“老葛,去拿一壺即墨老酒,再去給我備十個濟南名菜,沒忌口,我要請他倆吃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