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不愧是嫁過人的女子,她是一本內(nèi)涵豐富的書,沐云隨手翻開,字里行間都注寫著風(fēng)韻二字。
她這本書,卻不是誰想翻就能翻得開,陳安行就是最好的例子。
她眉眼之間風(fēng)情萬種,看向沐云的時候卻低眉順眼莞爾一笑,又像個不諳世事的深閨少女,嗔道:“公子才是那防不勝防的偷心賊,已經(jīng)有了一位紅顏知己,又來撩撥我這殘花敗柳?!?br/> 沐云一臉正經(jīng)地握住九娘雙手,撫慰道:“這話我就不愛聽了,來年花再開,柳有第二春,何來的殘花敗柳一說。九娘是我見過的女子之中,豪氣第一!答應(yīng)我,不可以妄自菲薄。”
九娘笑盈盈的,雙眼愈發(fā)嫵媚。
沐云拍胸脯說那些肺腑之言的同時,握住對方一雙素手,輕輕摩挲著、時不時輕輕捏一下,用肢體語言告訴九娘,小爺所說,絕對千真萬確。
采薇衣袂飄飄站在不遠(yuǎn)處,洪荒天下不曾有儒道釋三教圣人傳播教化,自然沒有人間天下的詩書禮儀,更不存在非禮勿視的說法。
但采薇卻下意識別過頭去,公子此番行徑…行為,真是讓人不開心呢。
“我,我為什么有些難過?”她想起片刻之前,沐云的確有提前問過她是否會生氣,當(dāng)時她的確是搖過頭表示自己不生氣的。
“我,我還真是小氣呢,公子都說了是救人吖”采薇好看的眸子中,有絲絲縷縷的霧氣開始升起來,她卻笑呵呵的,歪頭對九娘道:“九娘姐姐,我才不是公子的紅顏知己呢?!?br/> 該怎么形容那張絕美的臉…哭中帶著笑,還是笑著笑著就哭出來?
看得九娘一陣不忍,她不再與沐云逗趣,將手抽出去,嫵媚看了一眼沐云,又心疼了看了一眼采薇,大有深意道:“男女授受不輕,公子既然有了這一位紅顏知己,自當(dāng)珍惜。”
“雖說公子是那一等一的偷心賊,卻該知道,有些不費力氣得來的東西,才是最大的際遇,莫被浮云遮住了眼睛?!?br/> 所說是教訓(xùn)的話,從九娘嘴里說出來,卻別有一番味道。采薇那傻丫頭,一片深情不知所起。那么她呢,又是為了什么,一改自己立下的規(guī)矩?
沐云一臉委屈,小爺憑本事裝犢子、讓天下女子對我心向往之,怎么就成了偷心賊?
磕磣誰呢,你才只有一位紅顏知己!
這樣講的話,把我們婉兮置于何地?
豈不是要教壞了小采薇,讓她從此學(xué)會了驕傲?
沐云是什么人?他從九娘的幾句話中聽出來無盡酸味兒,立時開始檢討自己,說好的茍字當(dāng)頭呢?
一碰見不平之事就忍不住熱血上頭,二話不說就喜歡沖上去裝犢子,這樣不太善,太不謙虛了。
可真不能怪世俗女子見識太淺、輕易便對他芳心暗許。實在是他這種無敵的翩翩少年郎,實在是世間少有。
試想一下,在夜郎國國土之上、單槍匹馬從驍勇善戰(zhàn)的千余鐵衛(wèi)中突圍、當(dāng)著一位老奸巨猾秉筆太監(jiān)的面,將人家的皇子殿下摁在地上凌辱。
什么樣的天子驕子,才能干得出這等驚天動地的豪壯之舉?只有我沐云…不,李可然。
也難怪九娘瞧不上陳安行,跟在下相比,八皇子就是個渣渣,一個只會嚷嚷我爹是皇帝、強行求睡覺的牲口
陳安行頭顱被沐云打進(jìn)地板,許久都沒動靜。他聽見九娘對沐云說的那些吳儂軟語般的話,不知是不是氣血上頭,居然動彈起來。
他剛開始只是手指頭輕微動一下,不久之后,整個身軀都開始掙扎,要從地板中掙脫出去!
一陣電光流轉(zhuǎn),陳安行身上像是流水淌過,一個虛幻的身軀就此站了起來,赫然和八皇子陳安行一模一樣!
那道虛幻身影,在井中月踉踉蹌蹌走了幾步,化作一張金色符紙落在地上,被沐云攝在手中。
沐云將那金色符紙對著窗外看了一眼,感慨道:“到底是一位肥的流油的皇子,居然是一張價值連城的替死符。”
只不過替死一回之后,符紙上的金色符文黯淡無光,時刻都要消逝的樣子,讓沐云心疼不已。
他很想把陳安行的口袋搜刮一番,有了這種寶貝,自己將來無論去玄武地宮還是誅妖戰(zhàn)場歷練,甚至頂著五雷正法降落在十絕深淵、彌天森林,當(dāng)面挑戰(zhàn)一群上五境妖族,都可以橫著走啊,反正死不了!
他剛說完,陳安行一抖衣袖,重新站了起來。
看他的樣子,只是衣服之上略有灰塵,沐云先前那兩拳造成的致命傷,絲毫不存,替死符真是好東西!
陳安行臉色陰晴不定盯著沐云,一字一頓:“李可然,你很好!”
“本王從記事起,向來都是主宰別人生死,你還是頭一個,讓我顏面盡失的人物。”
陳安行目光,將井中月內(nèi)的人,一個個掃視一遍,最后是劉浩然、徐霞客、采薇,沐云。
他用冷酷到極致的聲音道:“我,陳安行、夜郎國八皇子、世襲罔替的安王、未來的一國君主在此立誓,屠盡東靈鎮(zhèn)全部生靈,人與牲畜、一草一木,都得死!”
陳安行立誓之后,朗朗晴空,突然一聲驚雷,那雷聲聲勢浩大,久久不散,瞬間如同一記警鐘敲響在東靈鎮(zhèn)上空,所有人畜都心慌不已。
立誓之后,他指著沐云鼻子,再度道:“至于你,玄都觀的李可然,我以夜郎國國運詛咒你,你一定會不得好死!”
沐云心中震驚不已,陳安行這個廢物皇子,立誓居然驚動了天道!不過他也沒什么好擔(dān)心的,不得好死的,應(yīng)該是千里之外玄都觀,某個運氣不好的家伙。
陳安行雖然不是什么好東西,卻命中注定會有帝王之運道。這事涉及一國命數(shù),玄之又玄,陳安行的崛起,已現(xiàn)端倪。
因為他立誓之后,天雷滾滾,同時有無盡烏云遮天蔽日,百里肅殺。
沐云倒是半點都不怕,我李可然,玄都觀的弟子,怕過事嗎?
來得正好!
得罪一個八皇子多不刺激,要弄就弄他個一國之君!
誰怕惹事誰是孫子,真當(dāng)我們玄都觀,是紙糊的山上宗門?
跪倒在地那些酒樓人員,激動不已,他們不顧一切圍住沐云,如果不是害怕他的手段,當(dāng)場打殺他,為陳安行泄憤都是有可能的。
“這位公子,你是山上神仙,不懂我們凡人疾苦。山上人長命千歲,不像我們這些可憐人,只有匆匆?guī)资旯怅幎选K阄仪竽懔?,我們還想活。你要是還有良心,去跟八皇子殿下下跪磕頭,這都是你的錯,與我等無關(guān)!”
跛腿的賬房率先跳出來,他曾經(jīng)是一個屢試不中的讀書人,在蘭陵城染上賭錢的惡習(xí),欠下賭債還不起,被人打斷了一條腿,要飯才回到老家東靈鎮(zhèn),算是鎮(zhèn)子上為數(shù)不多的讀書人,九娘給她一碗飯,要不他早就餓死了。
賬房先生,抱住沐云大腿,他聲淚俱下:“公子,請你睜眼看看吧,東靈鎮(zhèn)那么些活人,全在你一念之間啊。你不過是下個跪道個歉而已,請公子做好事,幫幫我們!”
賬房先生之后,又有一個老嫗跳出來,她指著沐云鼻子,罵道:“媽賣批的年輕人,多管閑事的雜種,俺們鎮(zhèn)的事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非得害死我們這些老實人來顯你!修你娘個狗頭的道,你怎么不去死!”
老嫗跳起來罵人的同時,還有人脫下鞋子往沐云身上砸,都是市井百姓,罵起人來,比三教論道還要精彩膠著。
事情的變化實在是太快,九娘也懵了,這些都是與她朝夕相處了好幾年的人。
從前談?wù)撈饎e人家的是非,考據(jù)誰對誰錯,一個個的口若懸河、道理三籮筐,怎么都到了自己身上,偏偏半點道理都不講?
這件事,從哪個角度看,都不是人家李公子的問題???如果不是陳安行施暴在先,會有李公子仗義出手在后?
陳安行冷笑一聲,他以勝利者的姿態(tài),看著因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卻被人以惡毒地咒罵所淹沒的“李可然”,朗聲道:“你等聽好了,若是李可然向我下跪磕一百個響頭,然后自刎于我面前,東靈鎮(zhèn)生靈,可免一死!”
此言一出,那些人瘋了一般,更加不顧一切攻擊沐云。
陳安行自小學(xué)習(xí)馭人之術(shù),這是世俗王朝皇子之流必須要學(xué)習(xí)的東西。
話說馭人術(shù),從來沒讓陳安行失望。他之前引誘那些儒林士子大逆不道、辱罵君王,才有了后續(xù)的文字獄慘案,將反對他的人一網(wǎng)打盡,殺雞儆猴;現(xiàn)在又挑動酒樓人等,對那李可然攻擊謾罵。
四境修士又如何?有本事,你倒是把這些愚昧的百姓都?xì)⒘?,再來跟我一較高下?
陳安行篤定“李可然”不會對一群普通老百姓動手,他雖然不了解玄都觀,但家里豢養(yǎng)那么些諜譜仙師,使他自忖對于山上人還是有些了解。除非魔道修士,否則少有山上人會因為一時發(fā)怒,戕害百姓性命,山上也有準(zhǔn)則。
“立于不敗之地”之后,他不禁在心里怒罵秋常和韓慶之的無能:
一個不說是了不起的五境隱殺高手?被人一拳打的找不著北,狗屁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