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孤兒山子
“山子,你這是干啥呀?快起來!”秦寡婦一臉驚愕,慌忙擱下手里的簸箕,迎上前。
“姨,我**……她升天了!”山子悲痛欲絕,哭道。
“啥?昨兒不還好好的么?我還碰見她在地里掐蔥哪!”
“昨晚跌了筋斗,**說沒跌壞,我尋思著**說沒事兒,就一定沒事兒……哪曉得……”
“山子,起來?!鼻毓褘D在圍裙上抹抹手,欲扶山子起身。山子賴著不動,哭聲更加悲切,道:“姨……我一個娃兒家,該咋辦呀?這是我**的遺言……”
說話間,山子從懷里掏出沾滿淚水的紙張,遞過去。秦寡婦接過仔細尋磨著上面的話,不禁淚水滿眶。她重又扶住山子,道:“山子,起來!你說吧,要姨幫你弄啥?”
“姨,我打小就沒爹沒娘……跟**相依為命……我總不能真拿一張草席,裹了**入土啊……我尋思著,只有求您了……借我?guī)讉€錢,讓我盡一點兒孝道,給**打一口棺材!日后,我山子做牛做馬,定會報答您!”山子的一番話,如訴如泣,惹得秦寡婦淚水奪眶而出。她拉山子起來,道:“你先去報喪,我這就張羅人過去幫忙。你把心擱肚皮里,就憑你小小年紀,竟有這番孝心,姨也不會坐視不理!”
“姨,我給您磕頭了!”山子重又跪下,虔誠地磕了三個響頭。起身揮淚奔去。秦寡婦抹淚,自語道:“唉……可憐的娃兒!”
堂屋里擺著一副黑漆棺材,山子跪于靈堂前泣不成聲,但凡有人前來悼喪,無論男女老少,他都得給人磕頭致謝。秦寡婦忙前忙后,指揮廚子,接待鄉(xiāng)鄰,權當自個兒家的事忙活。娟兒擠在幫忙的人群里,冷眼看著這一切,心中不快。
“山子,起來吃點飯!”秦寡婦走進堂屋,娟兒擱下手中的抹布,跟了進去。
“姨,我吃不下!”山子搖頭,跪著不動。
“姨去給你端來?不吃不喝哪成?你得吝惜自個兒的身子!”
“我去!”娟兒擋在秦寡婦身前,氣呼呼地道,眼神里毫不掩飾慍怒之色。秦寡婦望著她的背影,自語道:“嘿,這犟坯子!”
“山子,給!”娟兒把碗塞進山子手里,蹲在一旁守著他。見山子不動筷子,她急了眼,伸手拽他的衣角,道:“你倒是吃呀!今兒我就守這兒了,非得瞅著你吃完了不可!”
“娟兒姐……”
“吃!不吃就甭喊我!”
“我……唉……”山子用筷子挑起飯粒,往嘴里送,淚水不由自主滾落下來。娟兒心中得意,卻見山子落淚,不免憐惜,低語道:“別哭!瞧你那點兒出息,哪兒像個爺們兒!”
山子不語,強忍著,讓淚水和飯粒一并咽進肚里。
下葬那天,山子披麻戴孝,一路跪拜到墳山上,老人入土為安,山子終因疲勞過度,癱倒在回來的路上。鐵蛋二話不說,把山子背了就走。自那次打核桃與馬栓兒打架之后,他就立誓與馬栓兒一伙兒從此劃清界線。這些天看到山子孤苦無依,他便時常覺得虧欠他,當初不該聽從馬栓兒的唆使,欺負他、孤立他。
這會兒,山子昏睡在他背上,他內心騰起一股莫名的親切感。他想:山子是個本分娃子,與他交朋友,許才算是個好人!爹娘不是常嘮叨:“你跟馬栓兒混個啥?滿身油亮,整個一‘叫花子’!瞅人家山子,衣裳從來都是干干凈凈、整整潔潔,學習好,人又斯文。你要是有他一半,我們睡著了都笑醒咯!”
鐵蛋想著,心里樂融融,他還真不敢想象自個兒一身干干凈凈是個啥模樣。
一場喪事辦下來,家徒四壁。缸里的米沒了,圈里的豬殺了,連那幾只生蛋的老母雞,也成了桌子上的菜肴,被鄉(xiāng)鄰們吃進肚皮里,拉在了茅坑里。身子瘦弱的山子坐在屋里,四周靜寂無聲,更增添了內心的悲涼。
秦寡婦送過來幾把掛面,十來斤大米,十來個雞蛋。她對安慰山子道:“山子,你**走了,可這日子還得過哪!姨給你勻了些東西來,先湊合著過唄!這路啊,是一步一步走出來的,你可別想不開!???”
“姨,給您添了不少麻煩了,您又……讓我這心里咋過意得去?”山子又欲跪下,秦寡婦一把拽住他。就在這時,娟兒挎了竹籃進門,秦寡婦松了手,三個人對望片刻。娟兒臉色陰沉,把竹籃用力杵在方桌上,道:“我走了!”說罷,轉身跑出門去。
“娟兒姐……”山子追到門口,卻不見了娟兒的身影。他回頭望著秦寡婦,一臉迷茫。秦寡婦笑瞇瞇地打量他,道:“山子,那閨女喜歡你,容不得別人對你好哪!”
“姨……哪兒能呀!”山子面紅耳赤,像個害羞的大閨女。
“我走了。離開學還有個把月吧?好好養(yǎng)著!”
“哎……姨,您走好!”山子送秦寡婦出門,順道到地里掐了一把小蔥。
鐵蛋成了山子家的???,兩人一道上山割草、放牛;一道在家看書;有時,還一道擠在床上,睡上一宿。久而久之,兩人成了形影不離的好朋友。鐵蛋懂事了不少,也懂得好面子了,成日換洗衣裳。時不時還站在鏡子面前愣神。鐵蛋爹娘心中樂開了花,常讓鐵蛋捎些瓜果蔬菜、糧食給山子。有了鐵蛋的陪伴,漸漸驅散了山子內心深處的悲慟,他感覺不再那么孤獨無助,也逐漸習慣了沒有**照顧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