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葦撒開腿,拼命跑上山坡。
“有辱斯文...”石葦喘著粗氣,也不忘回頭看看坡下,從牙縫里狠狠蹦出幾個字。
事實上,石葦不是讀書人,而是一個牧童,他的全部家當(dāng)都在山坡上,一頭黃牛、一條大狗和九只羊。
山坡下,十幾個孩子亂哄哄地追過來,為首兩人是青衣小帽的書童打扮,每人手中提著一根鞭子。
距離半山腰的那頭黃牛只有數(shù)丈遠(yuǎn),石葦雙手用力拉起褲管,試圖幫助沉重的雙腿,卻一個踉蹌幾乎摔倒,他于是手腳并用,連滾帶爬地躲到牛的身后。
笑罵聲不斷撞在牛背上,遠(yuǎn)處的腳步聲卻放緩了許多。
“呀,石葦又變成狗了!”人群中一個女孩笑指著黃牛的一側(cè),那里正有半個毛茸茸的大腦袋探出來,同時夾雜著幾聲厚重的犬吠。孩子們的臉上沒有多少懼意,但都止住了腳步,隨即哄笑成一團(tuán),就連那兩個書童也前仰后合地收了鞭子,轉(zhuǎn)身招呼眾人,一起跑下山去。
“回來吧,紅腿!”見追兵跑遠(yuǎn)了,石葦無力的擺擺手,一頭躺倒在草地上。那條大狗應(yīng)聲竄回來,討好地在他身邊趴下,回頭審視著不遠(yuǎn)處的幾頭綿羊。
嘈雜漸漸遠(yuǎn)去,只有遠(yuǎn)處密林過濾出來的風(fēng)聲還在襲擾著山坡的寧靜。沿坡生長的蒿草與石葦?shù)拇致椴脊幼禹樦粋€方向飄動,將他黑黢黢的小臉襯托得分外安靜、平和。
時間的印記漸漸模糊起來。
迷迷糊糊的過了小半個時辰,石葦恢復(fù)了精神,開始清理身上的泥水和草莖。更新!最e快y上酷‘匠網(wǎng)r0|《
山下鎮(zhèn)子里傳來并不清晰的鐘聲,手指大小的人影一下?lián)磉M(jìn)書院的大門,街上立刻安靜下來。石葦輕嘆了口氣,又向山下望了一眼,然后翻身騎上牛背,吆喝一聲,一只大狗,九只綿羊跟在黃牛身后,緩緩向山頂?shù)拿芰侄ァ?br/> 這里是玉州府松樹溝鎮(zhèn),地處東靈州北吉國,因鎮(zhèn)子建在兩山之間的溝谷中,山上到處是參天的松樹而得名。松樹溝鎮(zhèn)方圓僅數(shù)里,居民不足萬人,與附近的柳樹溝、桃樹溝、柏樹溝一樣,安靜而平凡,大家與世無爭,各做各的事情。
嚴(yán)格的說,石葦并不是本地人。11年前,鎮(zhèn)上的獵戶上山打獵,在一座山澗中遭遇狼群,大家齊心合力擊退群狼,卻在一顆歪脖子樹下發(fā)現(xiàn)兩具被狼吃剩下的骸骨,一男一女,皆是獵戶打扮,而樹杈上卡著一個襁褓,就是石葦。
獵戶們感嘆不已,便將石葦帶回鎮(zhèn)上,用百家飯將他養(yǎng)到8歲。山里的孩子,都是粗生粗養(yǎng)的,石葦從懂事起就走街串巷,與街坊們混得很熟,但年歲漸長,不能沒個活計,于是經(jīng)廚娘李大嬸介紹,到鎮(zhèn)上富戶劉員外家做了牧童。
劉員外是鎮(zhèn)上數(shù)得著的富戶,只是為人刻薄吝嗇,被大家稱為劉扒皮。劉扒皮總是想盡辦法克扣長工的工錢,加派繁重的工作,石葦作為牧童就更慘,早晚要收拾牲口棚和草料,白天要去山上放牧,忙忙碌碌一整天,也只有兩餐的咸菜窩頭,至于工錢,更是沒影的事兒了。
密林邊的蒿草格外繁茂,不遠(yuǎn)處還有一條淺淺的溪流,從林中流出,直奔山下,匯入鎮(zhèn)子后的一條小河。溪水清澈見底,只能沒到膝蓋,平素里能抓到很多小魚,但石葦?shù)哪繕?biāo)并不在此。他將牛羊留在小溪旁,低聲囑咐了紅腿兩句,就順著小溪而上,走進(jìn)了密林中。
石葦?shù)哪繕?biāo)是密林中生長的草藥,這是鎮(zhèn)上趙郎中交給他的任務(wù),也是他目前唯一的財路。趙郎中是鎮(zhèn)上唯一的郎中,地位頗高,但為人隨和,也有些治病的手段。趙郎中沒有家室,因此并不介意一個吃百家飯的小孩在身邊跑來跑去,問東問西,時間長了沒個稱呼,便隨便選了一味草藥——石葦給他起了名字。用趙郎中的話講,這味草藥長在野外的巖石上,性格堅韌,像極了這個撿來的孩子。石葦經(jīng)??粗w郎中搗鼓草藥,耳濡目染,能夠辨別一些簡單的草藥。每次上山放牧,他都會到密林里轉(zhuǎn)上一圈兒,如果采到的草藥恰是趙郎中所需,就能換到一兩個銅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