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秋陽城,途中又經(jīng)過兩座城池,再往北,便踏入白子冉的封地北十城界內(nèi)。
許是因地理環(huán)境和周邊領(lǐng)國的風土人情影響,雍月國都城越往北,民風越開放,對女子束縛越少。
跨過公主府所在的最北邊白首城,與雍月國一片黃沙相隔的北滿國,聽聞還有皇女亦為大寶繼承人的傳統(tǒng)。
一行人入北十城的第一城,是有“北方花鄉(xiāng)”之稱的北檐城。
“每年從三月開始,北檐城便會有絡繹不絕的人前來賞花,一直到九月這熱鬧才會歇下去。我們?nèi)缃駚淼恼菚r候,甘霖泉山上的桃李花正美?!?br/>
劉寺向頭回來的王茂和黎若介紹:“北檐城東南西北各有一方賞花地,每個方位的花花期不一樣,三四月便是南邊的甘霖泉山?!?br/>
攏紗連忙給黎若指:“喏,小公子,前邊就是,過了甘霖泉山才能入城呢?!?br/>
白子冉見黎若好奇,吩咐劉寺:“我們也去湊個熱鬧,左不過耽誤一兩日?!?br/>
劉寺架著車往山腳去,旁的人若在這個時候想要找個地方住宿那是千難萬難,白子冉不同。山半腰甘霖泉畔的“旭日小筑”便是白子冉私有。
“恭迎殿下。”管事的領(lǐng)著一眾奴仆迎出來,臉上笑呵呵,很是慈祥。
白子冉正揮手準備叫人起來,后頭傳來一陣吵鬧聲,一個少女尖銳的求救聲急促又高昂:“救命啊。求求好心人救救我家皇……我家小姐?!?br/>
白子冉眼神好,一眼就看見不遠的一處草地上,一個頭上纏了兩個羊角辮的少女正看向他們這邊高呼,在她面前的地上躺著一個趴著看不清面容的女子。
“何人敢在我們殿……”一個站在后頭的小筑侍衛(wèi)正欲出聲呵斥,白子冉抬手止住。
“攏紗,你隨我去看看?!?br/>
既然早不求救晚不求救,偏偏遇上她才出聲,那人怕是身份敏感特殊,亦或者與她有故。
等白子冉領(lǐng)著攏紗走進,羊角辮少女連忙跪在地上:“見過殿下,求殿下憐惜,救救我家……”
她抬眸看一眼人,用唇飛快比了三個字:九皇女。
白子冉看清她的唇形,往周圍的人群中淡淡掃一眼,看見兩個狼狽逃竄的仆婦身影,連忙給攏紗使個眼神,又叫管事的喊來兩個嬤嬤將地上之人帶回旭日小筑。
這才追上攏紗留下的隱秘記號,在深山林中將那兩名被打暈的仆婦帶走。
*
“旭日小筑”里,管事請來的大夫正在為那位女子診脈。
半晌,他摸了摸山羊胡,有些驚疑不定:“這位姑娘脈象康健,并無不妥。”
那羊角辮少女看管事的和王茂等人皆露出疑惑的表情,有些著急,眼淚不斷往下滾落:“我親眼見著那兩個仆婦往皇……小姐身上戳了針?!?br/>
說著也顧不得什么,把昏迷不醒的女子脖頸間的衣裳輕輕褪開了一點點,露出而后三寸地方兩個細小的、泛著青紫的針眼來。
老大夫一看急忙拱手:“老朽對毒物不精,幾位要救人還是快些找個精通醫(yī)毒的大夫來。”
管事連忙送人出去,正想叫個小廝去另請位大夫,白子冉和攏紗就已到跟前。
“殿下,那位姑娘怕是中毒?!惫苁潞啙嵜髁朔A報。
白子冉頷首,“不必再去請大夫,這里有攏紗?!?br/>
一路上她大概已經(jīng)知曉那個九皇女是何人,又知她身份特殊,顧又吩咐兩句:“今日之事不便叫外人知曉,若有人問起,只管說那姑娘是體弱突然暈倒。”
管事心中有分寸,連忙下去敲打安排一番。
攏紗很快從那女子傷口上取了滴烏血,一盞茶的功夫,她便已知曉中了何毒。
“主子,是一般的睡顏?!?br/>
睡顏毒如其名,會叫人陷入沉睡不醒,一般人查不出不妥,等到七日后才會毒發(fā)突然猝死。
若有一種蜜睡顏,便更厲害些,進入人體當晚就會叫人平靜的死在睡夢中,且查不出緣由。
白子冉記憶中聽說過這種毒,“那你快些配解藥。”
羊角辮小丫頭捂著嘴急忙跪倒在地:“來不及了……殿下來不及了,皇女已經(jīng)睡了七日了?!彼浪伒慕馑幒茈y配,其中一味滄海蘇荷很難得,且只是配藥材成藥的工序、配比就很繁瑣,最少需要一日功夫。
難怪那兩個老東西敢放她出來求救,原是本就沒有救了么?
攏紗臉色驀然一變,“這……”
白子冉卻是忽然想到什么:“若是先服百毒解,可能延緩毒發(fā)?”
攏紗立即點頭:“百毒解能延緩至少三日,只是殿下,我手頭如今沒有。”
“那就好。”白子冉立即轉(zhuǎn)身出屋門去找黎若。
黎若正坐在不遠處的一顆桃樹下往這邊張望。
白子冉招招手,他就如燕鳥歸林般朝她撲來,“阿冉,怎么了?”
白子冉看了眼他掛在腰間的荷包,來不及說話,彎腰就取下來從里頭拿出一個小瓷瓶,取出一顆藥來,再給他掛回去。
“阿若這次可是幫了大忙。”她眼睛亮亮的看一眼他,然后又急匆匆跑進屋。
黎若身上的那個荷包,白子冉在里頭放了好多藥丸,其中就有三顆百毒解,還是在前頭一個城里,路過一家綠林好漢開的醫(yī)館,黎若纏著她去看時,她來興致給他準備的。
攏紗接過藥丸給人喂下,也不耽誤就去配藥。
白子冉才問那羊角辮少女怎么回事。
“回殿下,奴叫古彤拉,是我們皇女身邊的一等親衛(wèi)。皇女是一月前同大皇女一起給白首城遞了入界批文,專門來這里賞花的。十多日前,大皇女說是無趣要回程,九皇女喜花,且批文還未到日子,就想著多留下幾日。七日前的夜里,一個奶娘叛變,拿針戳殿下,又給我下藥將我關(guān)到柴房。我這些日子便想著法兒的往外跑求助,今日終于逃脫出來,我本想下山請大夫,在山腳遠遠見你,便偷偷回去背著公主到您府前求助?!?br/>
其中艱險古彤拉沒有說,只是她的身子倒是誠實,在她將事情交代清楚后,眼一翻昏過去。
白子冉將人放到一旁軟榻,又叫攏紗來一趟。
“這小姑娘也是厲害,體內(nèi)軟骨散未散,且身上有好幾處刀傷?!睌n紗也是脫了她那身隱藏在衣裙下的沉重軟甲,這才發(fā)現(xiàn)她一身血。
白子冉?jīng)]有叫其他人,自己和攏紗替她處理好傷口,又給她喂些溫水與藥散,替她換了身衣裳,將人放到她主子軟榻前。
“是個衷心的?!睌n紗嘖嘖感嘆。
白子冉頷首,又叫管事多派幾個侍衛(wèi)將那兩個老婦看好。
忙完已是日落十分,該用晚膳的時候。
一整日,黎若都乖乖巧巧坐在一旁的那顆桃樹下等她,看她忙碌。
他幫不上什么忙,只能時不時在她出屋來的時候給她遞盞茶,遞塊帕子,叫粗慣了的白子冉覺著心里熨貼不已。
“阿冉,過來用晚膳?!?br/>
她一出屋,黎若就俏生生站在那里沖她招手,白子冉覺著一天的勞累皆散盡,心里甜滋滋的。
“先喝口湯,我給你晾好了,此時喝溫度正好?!彼麖澲劢o她遞湯。
白子冉慢慢喝完,伸手拉過他的大手拍拍:“多謝阿若這般細心為我想著?!?br/>
黎若慢慢的,輕輕的抬起另一只手摸摸她的發(fā)頂,耳尖紅的不行,“你今日辛苦,我叫管事給你做了你最愛的清蒸魚?!?br/>
說著,收回手把自己面前的一個青瓷小碗推到她面前,里面是挑好刺的魚肉。
白子冉何時被人這般細膩至此的照顧過,整個人都仿佛泡在熱水里,暖烘烘的。鼻頭有點酸,又有點想落淚,連忙低頭把魚肉全都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