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密室中響起了腳步聲,來人絲毫沒有要遮掩自己行蹤的想法,壓抑至極的氣息伴隨著他的靠近,迅速蔓延至整間屋子。
墻壁上密密麻麻貼著的封印符文上,原本就讓人看不懂的花紋在這種仿佛下一秒即將火山噴發(fā)的狂暴氣氛下,黑色的線條顯得更加扭曲詭異,
夏油杰盤坐在中央,慢慢睜開雙眼,四肢上的鐐銬叮鈴作響。
他似乎早就料到了會有人來拜訪,臉上沒有表露出一點驚訝之情,只是抬眼看向面前的白發(fā)男人,含笑道:“來得比預(yù)想中要遲呢,悟?!?br/>
腳步聲在距離他半米的地方停下。
五條悟沒有纏繃帶,也沒有戴他那副跟算命大師似的小圓墨鏡,折疊著天空的雙眼完全暴露在空氣中,但那片藍(lán)天此刻不復(fù)晴朗,駭人的風(fēng)暴已成雛形,沉沉地壓在眼瞳最深處,全憑僅存的一絲自控力拉扯著,才沒有破土而出,將所見的一切吞噬殆盡。
“杰,果然是你做的吧?!?br/>
略帶嘶啞的聲音在空曠的密室中響起,明明怒到了極點,五條悟卻低聲笑起來,他抬手將額前的碎發(fā)盡數(shù)撩起,眼中閃過淡淡的血絲,滴血的紅線將那片瑰麗的天空切割成無數(shù)片,看上去恐怖又滲人。
五條悟語氣非常篤定,壓根沒有詢問的意圖,仿佛開口之前,他就已經(jīng)知道了正確答案。
于是,夏油杰也跟著微微一笑:“你指什么?”
雖然相隔十年不曾見面,但夏油杰依然可以毫不費力地看穿摯友的精神狀態(tài),他只掃了一眼,便了然:五條悟的理智,已然搖搖欲墜。
同樣也是因為對于五條悟十分了解,夏油杰壓根不怕他這副好像發(fā)病的模樣,好整以暇地?fù)Q了個坐姿,游刃有余的神情令五條悟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少裝傻了,你就那么急切地想要挨揍嗎,杰?”五條悟不耐煩地說,聲音里淬著寒意,“我說啊,你什么時候有了教唆別人未婚妻逃婚的愛好了?”
“逃婚?”夏油杰重復(fù)了一遍這個詞,語氣顯得十分奇怪,他似笑非笑地瞥了五條悟一眼,搖著頭嘆氣,“悟,這么多年過去了,你還是老樣子啊,該說你太過自信,還是不懂人心好呢……但有一點我必須強調(diào),琉衣的行為,并不是我教唆的哦?!?br/>
然而五條悟的重點完全沒有放在前面那段話上,只是死擰著眉頭,不虞地問:“你叫她琉衣?你們倆就見過兩次吧,什么時候關(guān)系這么好了?”
夏油杰:“……悟,不要耽誤治療?!边@家伙是不是反轉(zhuǎn)術(shù)式用多了,腦子終于被燒壞了?這是重點嗎?
五條悟沒有理會摯友一言難盡的臉色,他松了松拳頭,忽然露出一個可以嚇哭小孩子的笑容,問:“琉衣手鏈上有我留下的印記,是你教她怎么屏蔽掉我的感知,對吧?”
夏油杰哼笑:“別說得這么好聽嘛,悟,那明明是你對她種下的詛咒,用得著特意美化么?”
停了幾秒,他挑了挑眉,有點好奇地問:“是硝子告訴你的嗎?”
“這跟硝子有什么關(guān)系?”五條悟垮著臉,語氣極其不爽,“那條手鏈里除了詛……我的印記,還有定位器,我發(fā)現(xiàn)琉衣不見之后就查過了,定位顯示在你這里。”
夏油杰:“……”每當(dāng)五條悟的瘋言瘋語令他震撼時,這人就會繼續(xù)突破下限,讓他感嘆萬分。
“既然你知道琉衣的手鏈在我這兒,那么,你來這里之前,就已經(jīng)嘗試過去找她了吧?”夏油杰若有所思,他看了看五條悟那雙暗藏血絲的眼眸,無限延展的天空此刻已遍布陰云,這是六眼使用過度的預(yù)兆,“但很可惜,看來你并沒有什么收獲呢?!?br/>
五條悟差點沒把牙咬碎。沒錯,在發(fā)現(xiàn)定位信號落在關(guān)押夏油杰的密室中后,他就大概猜到發(fā)生了什么,所以他沒有立刻跑來質(zhì)問,而是幾乎將高專附近的區(qū)域整個犁了一遍。
——但是沒有,哪里都沒能找到深見琉衣的身影。
六眼被放開到極致,可是哪怕眼睛都酸疼了,腦子里在嗡嗡作響,他還是無功而返。
一想到當(dāng)時喘不過氣來的窒息感,五條悟的頭仿佛又不受控制地疼起來,在他掌握反轉(zhuǎn)術(shù)式后,他已經(jīng)很久沒試過這種難受的感覺了,他捂著額頭,像是痙攣似的彎下腰,臉上有一瞬的扭曲:
“手鏈……是不是被你拿走了?”
“沒錯哦。”寬大的衣袖抖了抖,夏油杰手上便多出一串黑色手鏈,五條悟的目光落在上面,頓時一凝。
緊接著,夏油杰感覺手背一痛,有無形的咒力狠狠拍了他一下,然后強硬地將手鏈從他這里給搶走了。
“別生氣啊,悟?!毖郾牨牽粗宙湵晃鍡l悟緊抓在手心里,夏油杰對上摯友滿含怒火的眼神,無奈地舉起手投降,“這可不是我拿的,而是琉衣留下來讓我保管的——她是個很聰明的女孩呢,既害怕你還會有別的追蹤手段,也并不完全信任我這個階下囚,所以選擇了最保險的做法。再說了,她來到這兒找我除咒的事情,也并不是我教唆她,而是她主動找來,求我?guī)兔Φ??!?br/>
隨著夏油杰的話語,五條悟的神色一點點陰沉下來,他咬著牙,整個人完全繃緊,似乎只要外界再施加一點點壓力,就會斷掉一樣:“不可能!”
他下意識否認(rèn),好像這樣就能扭轉(zhuǎn)現(xiàn)實,讓深見琉衣立刻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
夏油杰早猜到了這家伙的反應(yīng),頓了頓,狀似寬和地笑起來:“這可不像你啊,承認(rèn)事實有這么困難嗎,悟?”
承認(rèn)深見琉衣目前不愿意接受你的求婚,有這么困難嗎?
他的未盡之言,五條悟聽得懂??删褪且驗槟苈牰?,所以,才會越發(fā)抗拒。
“杰,等你能動的時候,來打一場吧。”五條悟慢慢直起腰來,盡管心臟部位像是有一把碎玻璃在攪拌,可從他臉上卻絲毫看不出來,冷靜到近乎漠然,像是所有情緒在這一剎那,都從他身上剝離出去了。
“別把自己失戀的原因遷怒于別人啊,悟,多少成熟一點吧?!毕挠徒車@了口氣,好心地提醒,“自顧自地把婚禮的一切都布置好,自說自話地向所有人散布結(jié)婚的消息,然后又任性地把簽好的婚姻屆擺在琉衣的桌面上……老實說,任何一個正常女性都會被你嚇到的吧?”
五條悟堅持己見:“胡說,琉衣才不會被這點小事嚇到,別把她跟其他人相提并論,她也就昨天晚上因為太大了握不住才被嚇哭了,就那么一次而已?!?br/>
如果允許,夏油杰很想假裝聽不見:“……悟,可以別在我面前說這個嗎。”
五條悟要是愿意聽取意見,那就不是他了:“為什么不可以,你在嫉妒嗎,杰?”
這家伙的語言能力還是那么低下,居然還妄想能娶到老婆,做夢去吧。夏油杰保持著和善的微笑,但額角卻已經(jīng)隱隱蹦起了青筋:“我說,你也該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了吧,先別說你在琉衣身上放定位器算是違法了,在沒有得到她同意的情況下,就想騙人家簽了婚姻屆——不管怎么看,這都是人渣所為吧?”
真難得哎,現(xiàn)在居然還能從杰的口中聽見“違法”這個詞。這么想著,五條悟卻歪著頭,像是極為不解,語氣無辜地說:“你在說什么啊,杰,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夏油杰:“??”他快認(rèn)不出正常這兩個字了。
五條悟看起來真情實感,用非常平穩(wěn)的語調(diào)補充:“想抱她,想讓她只因為我哭,想讓她冠上自己的姓氏,這種渴望再正確不過了——如果沒有一心一意對自己的戀人產(chǎn)生欲望,這才叫人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