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肯定是我人生中最漫長的二十分鐘，漫長到我覺得像是過了二十天，或者二十個小時。我們保持著安靜，幾個喪尸從車邊走過，并沒有發(fā)現我們。團座那邊槍聲還在轟鳴，這些喪尸會慢慢聚集到他那邊，他會像《我的團長我的團》里的龍紋章一樣為了信念去死，為了信念和他的團一起全軍盡墨。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慢到我能數清微秒、毫秒。我看著后視鏡，我希望能看到一個人出現在我的車后面，我希望他手里拿著一根棒球棍，嘴里喊著“貓哥！救我！”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那個人，我的心情很忐忑。
　　時間到了十五分鐘，雨打在擋風玻璃上，在上面激起一陣接一陣的漣漪。可能雨也灑到了我心里，也有可能是我的腦子里——對，我腦子進水了，我開始擔心龍溫瑜能不能活下來，我覺得他不能。
　　“怎么說？”我撥通柳青的電話，“二十分鐘了?！?br/>　　“再等一下，再等一下，”柳青的聲音在顫抖，她極力地壓抑著自己的情緒，“五分鐘，好嗎？”
　　“你是老大，不用問我?！蔽蚁胱撸俏矣植幌胱?。我不知道我到底該做什么，柳青的話就是我的圣旨，她現在可以接替我的腦子決定我的行動了。
　　我終于——我們終于等到了那個身影，龍溫瑜沒有提著柳青給他的棒球棍，他身上全是血，那些血可能來自于他，也可能來自于喪尸。我希望那些血來自于喪尸，我不想失去他，柳青也不想失去他。
　　他看起來已經筋疲力盡了，他慢慢挪到柳青的車邊，咧嘴一笑：
　　“青，我回來……了……”
　　“溫瑜?。俊绷啻蜷_車門，把倒在地上的龍溫瑜抱住，“你怎么了？你怎么……怎么了？”
　　在他的頸子上，有一處明顯的咬痕——都不是咬痕了，他的頸子上少了一塊肉，可能沒咬到動脈——如果咬到動脈的話他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來到我們面前的了。我一頭砸在方向盤上，我爬在方向盤上，我不知道該面對這樣的事實。
　　“溫瑜……”在柳青臉上的是淚？還是雨水？我不知道。我臉上的是淚，不是汗。
　　從我們相遇到現在，我們相依為命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相依為命著的人一個又一個的離開——周揚杰、龍溫瑜，下一個會是誰？如果下一個會是平頭百姓大隊里的人的話，就讓我來當下一個吧。
　　這種想法絕對不是要壯烈犧牲什么的，我不想也不敢再面對了，這是一個很自私的想法，我的死亡也會是很自私的死亡，因為我要留柳青一個人來面對，管他的呢，反正我面對不了，以柳青的心理調節(jié)能力的話，我覺得她會比我靠譜一點，我快崩了。
　　我把眼淚憋回去，我想送送他。
　　“讓我來吧，阿青?！蔽遗呐牧嗟募绨颍紫律?，從她手里接過已經奄奄一息的龍溫瑜的腦袋，柳青閉上眼把臉轉朝一邊，抿著雙唇，身體不停地搐動。
　　“怎樣，龍哥，后悔么？”
　　“不……不，”他的笑容一直停在臉上，我不知道是因為他的臉已經僵了還是他故意笑給我們看，“還有……我不想……要你抱?！?br/>　　“阿青不想……”
　　柳青從我手里把龍溫瑜的頭搶過去，她看著我，淚眼婆娑，我沒見她這么傷心過——她崩潰過，被我、被梅子都氣崩潰過。她也嚎啕過，在遇到柳文國的時候她跟她的父親一樣抱頭痛哭。
　　現在她的哭，是哀慟欲絕，是慘慘戚戚。
　　“貓……貓哥，”龍溫瑜又開口，字從他的嘴里吐出來，一次比一次無力，一個比一個模糊，“你答應……答應我的，不能忘……啊。”
　　“不會的，”我勉強拉一個跟他一樣丑的笑，“我會照顧好你媳婦兒的?！?br/>　　“我……媳婦兒嗎……咳……”他很費力地把腦袋轉向柳青，“青……”
　　“我，我在?！?br/>　　“我……喜歡你，很喜，歡。”
　　“我也喜歡……n…i…”柳青最后還是沒憋住，“溫瑜……溫……”
　　“別哭，別哭，”他的手慢慢升起來，停在柳青臉上，“哭了……就不好……好看了?！?br/>　　柳青沒有把他的手打掉，她抬手捂住龍溫瑜的手?，F在的她沒有了之前的樣子，她就是一個男朋友出了意外的純情小少女。
　　“青，照顧……咳咳，”他的眼睛漸漸開始失焦，我們已經快失去他了，“照顧……好自己……啊……”
　　柳青低下臉，吻住龍溫瑜的唇——這可能是他們兩個人之間最親密的舉動了，如果睡在一張床上能比一個深吻更親密的話，那就是第二親密的舉動。龍溫瑜沒反應過來，他慢慢渙散著的瞳孔忽然聚集了一下，又開始慢慢變回之前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