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申人仰馬翻地安排籌劃吉恩上面更大的老板拜訪北京高層,并洽談包括東海廠的幾個項目。她所在的團隊先去北京打前站,與幾個項目首腦先行會談??偟谜劤鰝€有眉有眼,才可以寫出備忘,交給老板的老板,讓老板的老板出面的時候知道講什么,講什么不會錯。工作都是他們做的,手是老板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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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得與吉恩一起拜訪上層官員。有些官員是香港方面同事安排,但更多則是需要她想方設(shè)法尋找關(guān)系。通過梁家找關(guān)系,通過宋運輝找關(guān)系。一般只要三個電話,總能聯(lián)絡(luò)到要找的人。除了她的個人關(guān)系,主要還是她扛出去的牌子,如今大伙兒對外資都歡迎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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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忙碌,這樣的充實,她喜歡。她更喜歡她這回的新年假期可以回家去過,可以回她上海新裝好的家,還可以與挺好玩的李力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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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歡喜之下,忍不住搬出數(shù)學(xué)的喜好,拿一桌子的數(shù)字做個小小游戲。她對東海廠的銷售數(shù)據(jù)很有感覺,報告寫得無聊,她需要游戲放松頭腦,她給東海廠的銷售做了個數(shù)學(xué)模型。她一邊做,一邊竊笑,嘴里鼻子里不斷唧唧哼哼,不就是人類活動的痕跡嗎,只要是人為的痕跡,總是有章可循,不信做不出一個模型來。只是不曉得一本正經(jīng)的mr.宋拿到這樣的數(shù)學(xué)模型會是什么表情,肯定氣歪嘴巴又說不出來,誰讓他一定要端著老師的架子呢,她偏不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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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到半夜,眼睛看著電腦上面的數(shù)字、文字都會飛了,這才完成,打印出來,哈哈笑著傳真給宋運輝的秘書。她知道這么匆匆做出來的模型仿真效果不一定好,但先扔過去氣死宋老師這個嚴謹?shù)娜嗽僬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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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運輝哪知道這茬啊,看著滿紙的公式,不知道梁思申想說明什么問題,但他看到傳真上面的一行句子,翻譯過來的意思就是“送給宋老師玩”。他就不動聲色地將紙收起來,趕明兒北京會面時當面問她。這小姑娘,哪里會知道他見她一面有多艱難,就為這個特別的小姑娘,看看她,玩都玩得與眾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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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天,東海廠引資組的幾個組員即將赴京,與先到北京的梁思申等會談。他也非常想去,但他不能。即便是他平時去一趟北京猶如家常便飯,可此時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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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巡卻是知道了梁思申到上海的日期,他早早就在那別墅附近訂了房間。但他一點沒放松自己的事情,依然東奔西走為賓館位置忙碌。有一天有人告訴他,何不動動蕭然那塊處于鬧市中心地塊的主意。聽說蕭然如今轉(zhuǎn)移方向,正打市第一機床廠的主意,因為據(jù)說有外資對市一機產(chǎn)生濃厚興趣,由外資提供先進技術(shù),并包銷大部分成品的打算。蕭然想事先拿下市一機,成為合資中方,往后享用國外先進技術(shù),一本萬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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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巡聽了只想殺人,他媽的這真是比在原新華書店上面造大樓更輕松快·活的賺錢辦法,只要跑幾處科室將市一機所有權(quán)換手,回頭合資以后,老外管技術(shù)老外管銷售,蕭然只要蹺著腳等收錢便是。廠子就在他姓蕭一家的勢力范圍之內(nèi),賺來的錢難道害怕老外偷走了不成?這又不是開小店、老外可以卷包就走。這人啊要是投胎投對地方,以后就一帆風(fēng)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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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巡想到,蕭然若真有轉(zhuǎn)向打算的話,不知手頭資金允不允許他兩個項目都做;其次,市府也未必愿意看著這么一塊中心地段總是荒著不開發(fā)?;蛟S還真是他楊巡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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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巡找與蕭然接近的朋友去向蕭打聽,結(jié)果這幾天蕭然因市一機的事去北京見外商了,楊巡急也急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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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而是梁思申見到了蕭然。她是在香港同事的餐桌上見到蕭然,對于名片上的這個名字,她從楊巡那兒久聞大名。她沒想到蕭然竟然涉足實業(yè)領(lǐng)域,還以為像蕭然、梁大、李力等公子最愛做的是倒手買賣的差事,人輕松,賺錢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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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后她問了香港同事才知,蕭然這一單,他們只是做個咨詢,市第一機床廠是家相當規(guī)模的機械企業(yè)。而這蕭然的身份,正是市一機代表。梁思申對于蕭然的這個身份心有懷疑,她接觸做工廠的人都沒那樣子,但也難說,公子哥兒的能量很彈性,但她無暇關(guān)注此事,她的日程表安排得密不透風(fēng),飯后就是與相關(guān)官員的會見。這是吉恩干的好事,吉恩實在吃不消中午這個紐約半夜的時間出來見人,所有活動都安排到早上或者晚上。好在現(xiàn)在中方官員真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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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宋運輝就來了,與吉恩就某些事宜交流了一天。說實話,梁思申并不擔心宋運輝的能力,但擔心宋運輝能不能適應(yīng)這樣的談判,一直像個內(nèi)奸似的提心吊膽著。后來一直見宋運輝應(yīng)對自如,尤其是與吉恩談到細節(jié)時,各色數(shù)字信手拈來,不需翻看資料,在場誰都佩服,這才發(fā)覺自己多慮。而且她看到宋運輝手下也是一口流利英語,強將手下無弱兵的樣子,她很為宋老師自豪,因此她也小心做好自己的工作,可不敢讓宋老師批評了。有些語言上的歧義,她就主動友好地提出糾正,使會談交流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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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頭,吉恩私下對梁思申說,他沒想到號稱陳舊老邁的中國國企有這樣精干的領(lǐng)導(dǎo)班子,這樣的領(lǐng)導(dǎo)班子,令人對他們的管理,對他們的未來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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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吉恩與梁思申都沒想到,在與有關(guān)部門對話的時候,會遭遇當場爭議。有一位領(lǐng)導(dǎo)當場質(zhì)問宋運輝,這樣的合資,既不能帶來先進技術(shù),又不能帶來先進管理,純粹是一種資本運作。等到合資公司上市,外方卻可以通過股市攫取成倍利益退場。這樣的合資究竟能為東海廠帶來什么?究竟真正便宜的是誰?那位領(lǐng)導(dǎo)說,這是一個非常嚴肅的原則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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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思申覺得這種問題小題大做,還原則性呢!資本運作本是很正常的事,資本運作得好,獲取相應(yīng)效益也是很正常,何必將運作資本說得就跟空手套白狼似的呢?對工廠運作,他們自然沒法插手,但是對于上市融資,他們可得做大量工作,他們并沒閑著。再說,上市,是雙贏的事,東海廠因此可以擴大融資渠道,不需再向國家伸手要錢,何樂而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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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思申見到宋運輝解釋了,但后來宋運輝一方的聲音越來越小,不久,宋運輝站出來說抱歉,說暫時中斷會議,他們需要內(nèi)部討論。吉恩與梁思申等人不得不退場。但一整個早晨都沒恢復(fù)會談。吉恩估計中方爭辯激烈了。梁思申更是異常揪心。她不明白,不是說有國務(wù)院通過的新文件給予企業(yè)自主權(quán)了嗎,為什么還會發(fā)生今天這樣的事?等待的時候,梁思申向吉恩說抱歉。幸好,吉恩說這不是她的錯,連中方內(nèi)部都產(chǎn)生巨大分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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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時候,宋運輝宴請外方,非常周到,但也非常無奈地說對不起,有關(guān)議程不得不壓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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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著眾人的面,梁思申不便直言相問,知道此時問也問不出來。她看到宋運輝看向她的時候,眼睛里有話,這話,是三個字——“對不起”。她在征詢吉恩的意見后,告訴宋運輝,這不影響她們總部大老板來訪,以及與更高層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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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梁思申心想,看樣子會面將少一項實質(zhì)性的內(nèi)容,只是奇怪了,怎么有人會有這樣刻板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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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思申飯后趕上一步,私下詢問宋運輝,有沒有辦法單獨交流一下。宋運輝搖頭,今天會議的局面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來者應(yīng)該說都是積極響應(yīng)引進外資的主兒,也已經(jīng)了解閱讀他們引進工作的簡要報告,為什么在聽了外商的介紹后,忽然會做出這么不可理喻的反應(yīng)呢?而且,看樣子,有這不可理喻想法的還不在一個兩個。都是在了解到上市溢價發(fā)行,老外會賺取多少利潤預(yù)期之后,忽然發(fā)覺不能這樣便宜了老外。壞就壞在他預(yù)先沒說清溢價,而老外又太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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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意外,令宋運輝不得不改變預(yù)設(shè)方案,安內(nèi)先于攘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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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然晚上完成一天工作,疲倦地下樓想喝上一杯舒緩神經(jīng)。卻見到梁思申已經(jīng)在座,而梁的對面是一個戴著金絲邊眼鏡,面部輪廓堅毅,膚色偏黑的年輕人,看似是個強有力的人。這個人蕭然似乎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是誰。過去的時候,卻聽男的正有些激動地用英語跟梁思申說話。蕭然自己英語只有高中水平,見英語好的人唯有佩服。他覺得有必要與外方團隊中的美女華裔套個近乎,就當仁不讓地站到桌子旁邊了,然后他看到年齡與他差不多的這個年輕男子目光如電“刷”地看過來,蕭然喜歡這目光中蘊含的壓力,有這目光的人,肯定是某個領(lǐng)域的精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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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思申是晚飯后幾乎十分鐘一個電話,好不容易才逮到遲歸的宋運輝,并再三要求才拉宋運輝下來說話的。她本想問問白天的事究竟會怎么樣,沒想到宋運輝一口咖啡下去,滔滔不絕就牢騷開了。梁思申對宋運輝這個永遠似乎風(fēng)平浪靜之人的牢騷大是意外,但聽著聽著也同仇敵愾起來。這是什么邏輯,資本運作怎么到了某些人嘴里就跟賣國敗家一般罪名了,怎么會有人抱持這么低級的想法。難怪宋運輝如此生氣,那些領(lǐng)導(dǎo)指出東海廠賣國敗家的時候,何嘗不會指責身為廠長的宋運輝的不察之罪?宋老師冤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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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兩人的話題才剛打開,因此梁思申對于蕭然的出現(xiàn)并不歡迎??蛇€是客氣了一下,把蕭然介紹給宋運輝。梁思申見到,宋運輝與蕭然握手時候,這個姿態(tài)擺的……總之很有領(lǐng)導(dǎo)樣子。她從小見領(lǐng)導(dǎo)多而不怪,對此只覺得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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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然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宋運輝,心說難怪了,應(yīng)該有這樣子,但沒想到這么年輕。不由又看一眼梁思申,心中玩味地一笑。宋運輝則是仔細看蕭然這個人,他還是第一次近距離接觸蕭然,他對蕭然絕不原諒。在楊巡已經(jīng)打出他旗號之后,蕭然繼續(xù)為所欲為,逼得他不得不動用流氓手段,這樣的人見面握手而已,卻不料蕭然坐到他們一桌,他不得不停止剛才的敏感話題,都已經(jīng)為了避免隔墻有耳用英語對話了,旁邊坐個蕭然還讓他怎么說下去。宋運輝索性拿出那份銷售數(shù)學(xué)模型傳真紙,鋪到桌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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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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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霞+小+說+www~luoxi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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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思申一看,哈哈哈大笑,笑顏燦爛。宋運輝不得不避開眼去,搭理討厭的蕭然?!翱纯?,小姑娘拿一堆數(shù)學(xué)公式來戲弄我們這些畢業(yè)多年的人?!?br/> ?
“沒有,這是我辛苦一夜給東海廠做出來的銷售數(shù)學(xué)模型,這可是應(yīng)用數(shù)學(xué)仿真銷售實踐,不是純粹胡來。我做好后抽樣檢測了一下,還行的,等我閑一些繼續(xù)完善它?!?br/> ?
宋運輝在看國外管理書籍時,有些就有類似公式,當時也沒怎么看懂,請教了幾個人也沒給予太多見解,只好跳過算數(shù)。到今天才知這原來與應(yīng)用數(shù)學(xué)有關(guān)。他當下就報出幾個本月數(shù)據(jù),要梁思申演示。梁思申卻雙手一攤,告訴他工具不在手邊,干不了。但梁思申還是問侍應(yīng)生要了紙筆,就最簡單的一組程式演算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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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運輝不便一直盯著梁思申計算,只得與一直旁觀的蕭然說一句話:“蕭總也來北京公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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