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申回去,將初步報告交上,經(jīng)過一次會議討論,大家都覺得東海廠是個不錯的項目。于是,評估工作就在吉恩的親自掛帥下展開。梁思申心里高興,自然是非常積極。一則,終于沒有辜負對宋運輝的承諾;二則,為能幫上宋老師的忙而歡喜。她本就工作刻苦,自然,東海廠的案子,她更是心甘情愿加班加點地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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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整個團隊的人心里都清楚,來自中國項目的成功與否,實在太取決于其中的政策因素,他們不敢在打聽清楚政策之前做任何無用功,他們因此千方百計搜集來自中國的聲音。宋運輝那兒自然是最好的配合渠道??墒强紤]到宋太太對她明顯而無稽的敵意,考慮到宋運輝可能因此而來的言行中嚴格的自我約束,梁思申總是自覺回避非上班時間與宋運輝溝通,不給宋老師惹麻煩,也不讓自己觸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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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過他們自己的信息渠道,以及與宋運輝印證,她知道國內(nèi)已經(jīng)組織學習六月份國務院通過的《全民所有制工業(yè)企業(yè)轉(zhuǎn)換經(jīng)營機制條例》。在條例中,國有企業(yè)被賦予十四項重大經(jīng)營自主權(quán),目前正面臨新一波企業(yè)改制的起步階段。這十四項自主權(quán),對于東海廠這樣的國企步入市場化經(jīng)營非常有利。吉恩顧慮的他們那樣的投資能否被允許進入,企業(yè)能否打包進香港市場上市,是否需要經(jīng)過令人絕望的審批等問題,可能因企業(yè)自主權(quán)的擴大而迎刃而解。他們都認定中國的改革開放實際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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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運輝原本對那么嫩生生的梁思申操作億萬巨資并不存太大希望,可隨著時間的推進,他發(fā)現(xiàn)這事兒看上去似乎越來越有眉目。他這邊于是開始積極活動起來,不斷進京多方游說。從領(lǐng)導們的反映,他看到了希望,也看到固有保守勢力的頑固??蓮膩碜龃笫露家獨v經(jīng)千難萬險,他早已習慣,不怕,只要成事,只要有利于東海的發(fā)展,有什么不可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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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宋運輝看來唯一可怕且不可嘗試的是婚姻。他公然搬到書房居住,全家似乎除了宋引,其他都有異議。他更想的是離婚,程開顏的哭求和程母電話中的軟刀子都讓他更添厭惡,他已經(jīng)無法想象自己還能跟程開顏住一間臥室??墒撬挠袨殡y,他擔心父母的感受,更擔心女兒的感受,為了父母女兒免遭痛苦折磨,他彷徨之下選擇勉強湊合。因此他特別敏感于人家夫妻的默契,尤其看到尋建祥家的夫唱婦隨,他極其羨慕,回家看到程開顏就更難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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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市區(qū)為配合二期建設(shè)的宿舍已見雛形,上回他高風亮節(jié)把房子讓給更需要的,這回他準備要一套別墅,把家分成兩頭,他不想再與程開顏同住在一個屋檐下??上⑼嘎督o父母,老娘先風刀霜劍嚴相逼,威脅回去老家,看他還離不離得開程開顏,反而原以為最應跳出來給女兒說話的程父一直沒有音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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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家這件事,宋運輝并沒與程開顏提起,也讓他爸媽別提。直等著廠里別墅趕著造好,內(nèi)部裝修也完成,他才殷勤地親自開車載程開顏抱著宋引去市區(qū)逛了一天,然后才領(lǐng)到新房子,漫不經(jīng)心地提起以后就搬來這里。把程開顏高興得還以為宋運輝回心轉(zhuǎn)意,再說,她也喜歡住在市區(qū),逛街多么方便。不久,宋運輝便把程開顏的工作關(guān)系戶糧關(guān)系都調(diào)到市區(qū),這種事現(xiàn)在對他來說,易如反掌,都不用他自己出面,秘書全部幫他完成。宋運輝跟程開顏解釋,讓貓貓再跟著爺爺奶奶半年,等縣中心幼兒園畢業(yè),小學就來教學更好的市區(qū)讀書。三言兩語,就把程開顏轉(zhuǎn)來市區(qū)別墅,從此程開顏獨守空房。他終于不用天天勉強自己面對程開顏,那原本也是一種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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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開顏最初感覺不對的時候,還鬧了一下,被宋運輝大義凜然地教育一番,說她不以丈夫事業(yè)大局為重,好房子先讓給她住,她還反而心生不滿,程開顏都覺得自己理虧,不好意思再鬧??蓻]等程開顏寂寞下去,東海廠一幫女馬屁精就蜂擁而上,包圍了程開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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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兩廂里都滿意的結(jié)局,宋運輝大大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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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去北京辦事,遇到金州的閔廠長。閔廠長說起程書記退休提要求,想好好安置兒子的事。閔說,現(xiàn)在總廠準備把設(shè)在海南的辦事處撤回來,因此如何安置程書記兒子的問題就擺在眼前了。宋運輝知道,前陣子岳父把兒子弄到油水足的海南辦事處去了,據(jù)說是炒地皮,但見面說起來,宋運輝都不知道大舅子在做些什么,口才倒是練得發(fā)達不少。宋運輝只知道大舅子倒了很多海南椰子汁給金州總廠做福利,也希望他的東海廠買椰汁發(fā)福利,早被宋運輝否決了。如今閔特地約好跟他北京見面商量,無非是閔賣個好給他,要他記下人情而已,諾大金州,放置一個肥缺給他大舅子并非難事。但可想而知,閔肯定不會因為退休一個程書記,而給程兒子一個肥缺,當年閔還是分廠長的時候,都已不把身為總廠副廠長的程放在眼里,現(xiàn)在更不會。但一定會因為他宋運輝,而給程兒子好位置,因為無論他當初是怎么出的金州,只要沒公然撕破臉皮,他就與其他那些金州出來的一樣,是理所當然的金州幫的一員。作為總幫主的閔,自然需要記得他的好處。這就是他宋運輝工作十年努力十年的結(jié)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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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運輝有些戲謔地笑問閔廠長:“他能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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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廠長笑道:“有,他能幫妹妹看住妹夫,出謀劃策?!?br/> ?
兩個廠子弟女婿出身的人相視而笑,宋運輝道:“請老閔給他個事務性的重要崗位,總廠最需要螺絲釘啊?!?br/> ?
“行,去你一手弄起來的新車間做副書記兼工會吧,升正科,我照應不到的時候,你自己去罩他?!?br/> ?
宋運輝一聽就笑了出來:“這什么職位?硬派的,老閔你現(xiàn)在也圓滑了?!避囬g一向不專設(shè)副書記,都是車間主任兼的,這個位置一看就知道什么來由,程開顏的哥哥坐在這種位置上只要稍微居安思危一下就能清楚想保住位置必須如此這般,也就閔這樣同是女婿出身的人才想得到這種缺德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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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廠長得意地笑,自己受的氣多了,便是在別人那兒出一口也是爽快。宋運輝也沒立即投桃報李,但兩人坐一起議論了好一會兒當前政策的應用。說起來,閔也是個硬手腕干實事的,但當年一山不容二虎,現(xiàn)在隔山相望,倒是惺惺相惜,經(jīng)常見面就有無數(shù)話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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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父等來閔對兒子的安排,一看就滿心的堵,而今女兒正與女婿冷戰(zhàn),這么一來,為了兒子的位置,他是不是得對宋運輝投鼠忌器?他從這回閔對兒子的安排中,看出背后宋運輝游走的影子,再加宋運輝將女兒騙至宿舍區(qū)別墅單獨居住,老妻問他他要到何時才肯出手。可是程父甘苦自知,他退休前的風光憑的是女婿的地位,他而今想對女婿出手,憑什么,又能有幾分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