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護(hù)士有一部分葡萄牙血統(tǒng),她揚起泛著黑紅色的皺紋臉,用剛剛能聽懂的普通話說:“您的證件。”
阿寧掏出護(hù)照遞給她,她錄了一下證件號碼,然后讓阿寧在一張表格里簽上名字,這才開始翻找登記冊。
她一張一張地翻,那厚厚的一個大本子得翻到什么時候?阿寧提醒地說:“她剛送來兩個小時?!?br/> 老護(hù)士推了推花鏡,直接把登記冊翻到了最后,金嬋的名字就在倒數(shù)第三個。
阿寧記下了床號,在零亂的住院區(qū)查找。山頂醫(yī)院是免費的,肯定不設(shè)vip病房。金嬋就睡在一間橫七豎八擺著五六張病床的隔斷里。這個隔斷更零亂,有點像災(zāi)區(qū)的醫(yī)療帳篷。
阿寧站在離金嬋病床三米遠(yuǎn)的門邊,他沒有走近,因為昨晚在金店見到的一個女子正坐在她床邊玩手機。阿寧只看見金嬋平躺在那里,身上蓋著一床醫(yī)院專用的消毒被,那淺灰色的被罩一眼就給人帶來了病痛感。她的臉色還是那樣暗紅,仍然如死了一般安靜。
女店員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找到醫(yī)院來,阿寧模擬了好幾個解釋。其一,金嬋服毒前給她們發(fā)送了延緩送達(dá)的信息。其二,是酒店通過某種渠道聯(lián)系了家屬。其三,……一想其三,阿寧警覺起來,其三就是金嬋身邊的跟蹤者掌握著她的一舉一動,才會在第一時間找到這里。
想到這兒,阿寧掃視了身旁幾眼,一切很正常,沒有人注意自己。旁邊病床頭那臺先進(jìn)的氧氣機“咕嚕咕?!痹丛床粩嗟剌斔椭鯕?。
阿寧捏了捏手里的存碼單,現(xiàn)在給那個陪護(hù)的女子肯定不合時宜。反正金嬋在昏迷前已經(jīng)知道自己來救她了,醒后肯定會聯(lián)系自己,等著吧。
退出病房,阿寧走在離開醫(yī)院的小路上,他刻意地掃視左右,想看看有沒有窺視自己的目光。但他失望了,所遇到的都是悲傷、急切、慌亂……
他撥了一下施慧的電話,提示已經(jīng)關(guān)機,顯然她和阿敏已經(jīng)在飛機上了。他渾身上下只拎了一個夾包,這是他最喜歡的輕便裝束。站在醫(yī)院出口等了半天,可算有一輛出租車送人來。上車之后,他特意從后視鏡向后面警覺地望了幾眼,仍然是風(fēng)平浪靜。他在出租車后座上微閉雙眼,仔細(xì)品咂著空氣中的味道,試圖嗅出危險的氣息。但出租車一直開到永利賭場門前,他仍然沒有任何收獲,一切都是那樣的自然而平靜,猶如此刻的夜空。
阿寧光鮮筆直地進(jìn)了萬利廳,他盡量少地挪動眼光,否則又要與那些熟面孔打些不必要的招呼。來到小賬房窗口前,他展開手里那張粉色存碼單,遞給賬房工作人員。
年輕的小伙子接過存碼單看了看,敲擊了幾下電腦,又翻找了幾下釘在一起的那摞單據(jù),翻到其中一張,讓阿寧簽字后出示證件,就可以取碼了。
阿寧吃驚地望著年輕小伙,不解地問:“難道取碼不用存碼人的證件和授權(quán)書嗎?”
年輕小伙手上麻利地擺弄著單據(jù),從容地說:“金嬋小姐已經(jīng)寫好了授權(quán)書,又留下了她的護(hù)照,而且交待有一位張寧先生來替她取碼,不用聯(lián)系她本人?!?br/> 阿寧出示了證件,卻沒有簽字,更沒有取碼,而是在小賬房的窗口呆立了半響。他突然感覺到自己錯了,自己千不該萬不該,最不該狂妄自大地去招惹金嬋這種人世間鳳毛麟角的怪鳥。她們之所以屹立于人群之外,因為她們是與眾不同的。自己一個自私的惡作劇不小心觸到了她們的命門,結(jié)果她們就敢忽略生死。說白了,自己只是玩了一次標(biāo)榜真愛的表演而已,卻險些殺了她。退一步來講,就算她撇清了與自己的糾葛去為別人死,但面對她對自己的情義,自己也不能作壁上觀。阿寧心里七上八下地指責(zé)著自己,隱形地扇著自己的耳光,面對五千多萬的財富,他一點都沒動心,他無法丟棄良知,昧著良心在金嬋哀痛的時刻考慮自己的得失。
“嘿!爺們兒,見你一回真不容易,呵呵?!?br/> 阿寧錯愕地一扭頭,露露擠著深深的*溝杵在面前,眼里都是小孩子見到糖果的眼神兒。
“嗯,見你一回也不容易?!卑幯陲椓艘幌率?。
“最近紅光滿面的,財色雙收???”露露把垂到側(cè)臉上的碎卷黃發(fā)向耳后撥弄了一下。
阿寧發(fā)現(xiàn)她的嘴唇比以前又厚了一些,也許別人會說它飽滿,也比以前翹,但阿寧有些犯嘔,難免讓人幻想它的豐富功能。
“那也不如你呀!把我當(dāng)二b替你去賣命。”阿寧從侍者的托盤里接過一杯飲料喝了一口。
露露不想接這個話題,扭了扭渾圓的*股:“你家仙女呢?”
“回家生孩子去了?!卑庌D(zhuǎn)身要走。
露露伸手拉了一下他的胳膊,調(diào)笑著說:“哈哈……你那是啥槍啊?還有速成的功能???哈哈……”
“不是槍,是火箭筒?!卑幭蛉f利廳的門口走去。
“哎,你等一會兒,我跟你說件事兒?!甭堵蹲妨松蟻?。
“說?!卑幓厣碚咀 ?br/> “你……你是不是碰了翁兆基的馬*子?”露露臉上浮現(xiàn)了一層擔(dān)憂和責(zé)怪的表情。
“我靠!你都聽說了?”阿寧坐在了臨近一張賭臺的椅子上。
露露一看自己的“快嘴十八掌”又有了市場,扭身坐在了阿寧的旁邊,夸張的表情讓她剛做的除皺手術(shù)費是白花了:“哎呀媽呀!你瘋了是咋的?她你也敢碰???你隨便找一個萬利廳的老人兒問問,那姑娘誰敢沾?你知道那翁兆基是啥人物嗎?”
“啥人物?”阿寧故作不知。
“哎呀媽呀!我告訴你,翁兆基綽號吞錢豹,在魯省人稱基賊。早年混跡江湖,不知從哪淘弄了第一桶金,后來搖身一變,成了商人?,F(xiàn)在六十五六歲,是魯省首富,身價千億呀!”露露的表情好像說的是她親爹。
阿寧翹起二郎腿,不屑地說:“魯省首富,身價千億,咋的啦?天天吃爆炒人心吶?”
“哎呀媽呀?你咋不聽勸呢?那種人啥事兒干不出來呀?你可長點心吧!”露露推了一把阿寧的胸口。
阿寧挑釁地說:“他的馬*子在大街上走,人們都得面壁,信號燈都得為她特意換成黑色的,看一眼都得把眼珠子摳出來當(dāng)泡踩唄?”
露露急得蹭地一下站了起來,做了個無語的表情之后,掐著腰又坐了回去,點著阿寧的胸口說:“你知道嗎?去年有個香港的富二代,那小子甩著老娘們兒*股,只是和金嬋走近了一點兒而已,人就憑空消失啦!他父母出五百萬港幣懸賞查明真相,最后都不了了之!你說那是鬧著玩兒的嗎?”
“那……那這娘們兒自己在澳門瞎晃,老翁頭子能知道她讓誰拱過呀?”阿寧*擒故縱地套著話。
露露摸了摸阿寧的額頭,做著驚訝的表情,關(guān)切地說:“你腦袋是不是讓哪個娘們兒給夾了?咋還犯開糊涂了呢?你用小頭兒想想,老翁頭子能不派人盯著她嗎?甚至……甚至我都聽說,老翁頭子如果發(fā)現(xiàn)她調(diào)腚兒,都得禍害她的家人!”
阿寧沉默了,露露的話不是危言聳聽,換位思考一下,任何一個男人都不可能放任自己的女人朝秦慕楚,何況翁兆基還是一個頂級的大亨呢!他微皺劍眉點了點頭,表示受教。
露露看阿寧被自己說得有些動色,特別有成就感,把椅子往阿寧身邊挪了挪,*動的大腿貼著阿寧的膝蓋,湊近妖冶的嘴巴,小聲說:“爺們兒,你要是有點兒事情發(fā)生的話,我得心疼死!聽我一句勸,現(xiàn)在就遠(yuǎn)離她,跟她劃清界限,把她徹底拉黑。嫩綽的小丫頭有的是,哪塊小鮮肉還不累你個半死?”說完肆無忌憚地在阿寧臉上掃著鐳射的*光。
“我這兩天跟她接觸過幾回,沒發(fā)現(xiàn)有人跟著她呀?”阿寧挪了挪膝蓋。
“哎呀媽呀!爺們兒,我活這四十來年都沒見過比你聰明的人,這點事兒你咋還想不開呢!都在暗處盯著呢唄!”露露不小心暴露了真實年齡,后悔的險些沒給自己一耳光。
阿寧的腦海里逐漸形成了一幅畫面,自己和金嬋在一起時,身前身后的犄角旮旯里一直有一雙或幾雙眼睛在窺探,高端攝像攝影器材發(fā)出暗隱的光……
電話鈴聲響起,他才恢復(fù)神智,瞟了一眼差點就流口水的露露,然后瞅著手機屏幕上顯示的隱藏號碼,猶疑著接起電話:“喂,您好。”
“老大,是我!”
這不是石頭的聲音嗎?阿寧急忙站起身向旁邊走了幾步,壓低聲音說:“你這是在哪兒打的電話?”
石頭也壓低了聲音:“老大,我在仰光呢!跟李司令出來辦點事兒,你好不好啊?”
阿寧心里熱乎乎的,親切地說:“我很好,你咋樣???”
“我也賊好,一天到晚除了喝酒就是帶兵訓(xùn)練?!?br/> “你還帶兵訓(xùn)練?你會啥呀?”阿寧挖苦石頭。
“嘿嘿……我現(xiàn)在都是連長了,手下八十多人呢!天天訓(xùn)練黑虎十八掏,招招致命!”
“那你好好訓(xùn)練幾個素質(zhì)好的人,到時候用用啥的?!?br/> “那當(dāng)然了!老大,你如果有需要,給我們司令打聲招呼,我立馬帶人趕到?!?br/> “好!沒事兒別瞎聯(lián)系了,現(xiàn)在你正在浪尖上呢!”阿寧口吻嚴(yán)厲起來。
“老大,那啥,我現(xiàn)在挺穩(wěn)定的,你把越南妹兒給我弄過來唄?”
“行,我一會兒就去找她,這兩天就安排她過去,你準(zhǔn)備迎娶新娘就行了!”
“嘿嘿……”石頭憨笑起來,隔著電波,阿寧都能想象他那傻*樣兒。
“錢夠花嗎?”
“夠。在這兒也不花錢??!就買房子花了三千,剩下的都留著呢!”
“好了,安排完了我通知你,打李國電話嗎?”
“嗯,我現(xiàn)在不用手機,這個是公用電話?!?br/> “行了,多保重??!你可別打越南妹的電話,小心出事兒。”
“嗯,我知道了,掛了老大?!?br/> “嗯,掛了!”阿寧掛斷電話。
一扭頭,露露就站在身邊。阿寧帶著一絲厭煩瞅了她一眼,如果被她聽到啥事兒,一轉(zhuǎn)眼,整個澳門就會無人不知。
露露以為阿寧躲躲閃閃的是接金嬋打來的電話呢,她以替古人擔(dān)憂的孜孜不倦又湊近阿寧的耳朵,神神秘秘地說:“爺們兒,剛剛你打電話的時候,我看見一個男人偷偷在門口看了你一會兒!”
“人呢?”阿寧警覺地向萬利廳門口瞟去。
“走啦!連里面都沒進(jìn),盯了你一會兒就走了!”露露的樣子有些大驚小怪。
“長啥樣?”阿寧微皺眉頭。
“挺年輕的,長掛臉兒,眼睛挺賊,穿黑色西服?!甭堵独L聲繪色地描述那個人的長像。
阿寧用手勢打斷露露的描述:“別擔(dān)心,我死不了!說實在的,這娘們我真不能扯了。你也多加小心,少回大陸。我可聽說大陸反腐挺厲害,別哪天把那個廳長雙規(guī)了,再把你給他送銅雀的事抖落出來,整你個行賄罪。到那時候你可慘了,人家女子監(jiān)獄連黃瓜都是切成片才能送進(jìn)去的!呵呵……”阿寧壞笑著往萬利廳門外走。
露露小跑著追打阿寧,嘴上嬉笑著說:“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有個公蚊子叮我一口,老娘都賊得勁兒!哈哈……誒?我問你,那娘們兒撈著沒?”
阿寧故意突然停住腳步,露露緊追不舍地一下將*脯撞在他的胳膊肘上,她“哎唷”一聲,捂了一下胸,又追了兩步問:“誒,告訴我呀!撈著沒?”
阿寧沒回頭,甩出一句:“撈著了,橫著長的!”
露露在后面哈哈大笑:“那他媽是嘴!哈哈……”
阿寧笑了笑,不再理她,徑直打車來到瀾桂坊賭場。這家小賭場門前的珠簾閃燈仍然給人一種柔和安寧的舒緩,與幾家大型賭場相比,這里少了一些店大欺客的壓迫感,讓賭徒們倍感輕松。常年在這家賭場廝混的賭客幾乎都成了瀾桂坊這個大家庭的一員,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所演繹的喜怒哀樂詮釋了一個賭徒的人生三部曲。
乘著慢滑的滾梯來到二樓的賭場大廳,阿寧看見迎面的賭臺邊圍滿了人,賭客們?yōu)槌掷m(xù)開出的好牌路興高采烈地歡呼著。他剛要拐向里間的小廳,那個長腿臺妹兒小跑著迎了過來,欣喜地說:“張大哥,你好守信耶!真的來了耶!要買多少碼?我去幫你買?!?br/> 黃綢緊袖短衫將她適中的身段顯得有些單薄,其他公關(guān)小姐的黑裙都及膝,她的大長腿卻將它穿出了短裙的效果,白花花的細(xì)腿成了她的賣點,每次阿寧都要在“不經(jīng)意”間用手指趟兩下。故此,臺妹兒已經(jīng)習(xí)慣了與阿寧談話的姿勢,胸臉前傾,*腿后撤,以至于讓別人誤會她跟阿寧說話是最謙恭的。
阿寧露出東北流氓慣有的笑臉,從夾包里拿出一捆十萬的港幣遞到臺妹兒手上,近乎狎邪地說:“如果跟我來一曲貼面舞的話,今天贏多少都是你的。”
臺妹兒很開心地笑著說:“張大哥,我見過你老婆哩,她那么美,你怎么會真的喜歡我耶?每次都是拿人家開心啦!”
阿寧笑著剛要抬起“咸豬手”,臺妹兒急忙閃躲著向賬房快步走去,回頭說:“你不要總*戲人家,她們看到又要說壞話的啦,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