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駒寨名為寨,實際上是一座小城,此時一隊隊衣甲鮮明的官兵,正駐扎在這控扼陜東南的要津小城里。
城頭處有一座大院子,本來是當?shù)馗皇业母?,此時已被幾位官軍將領(lǐng)征用了,暫做督署之用。參將鄭國棟和都司艾國彬兩人,便都住在這座府邸里,府邸的原主人,反倒是干起了管家的活計,給二位將軍跑前跑后地伺候著。
鄭國棟體格高大,面上風(fēng)霜不少,穿著一件沒有環(huán)臂鐵手的扎甲;艾國彬則比鄭國棟看起來年齡再大一些,體型也要富態(tài)不少。
這二位軍爺,正在愜意的用著下午茶,茶點是三道精致的小菜。
頭一道是小碗的燉羊肉,用一塊紗布裹著八角、桂皮、香葉、花椒等香料,反復(fù)熬煮,湯色泛黃,肉色嫩紅,上頭熱氣騰騰,看著便讓人暖了幾分;第二道是汁明芡亮的魚肉切片,將時鮮的魚肉切成芙蓉片狀,與蛋清和在一起下入油鍋中,再加筍片、清瓜片一起滑溜出鍋,口感軟爛、色澤清麗;第三道則簡單些,是將火腿精肉和黃芪、黨參、山藥、當歸、紅棗、藕節(jié)同燉,極為滋補,也很適合這個初冬季節(jié)食用。
鄭國棟用小勺先喝了兩口羊肉湯,口里哈出熱氣,感嘆道:“秦軍將士一日兩餐,有時都不能俱全,怎么能把餉銀都花費在這些小菜上面呢?”
“哈哈,鄭大人,您追剿流賊,已有數(shù)日未解甲了,滋補滋補,也是應(yīng)當?shù)摹!卑瑖蛴每曜訆A起兩片剔透明亮的魚片,一邊吃著一邊說道,“何況這些菜色,都是本地良紳犒軍送來的,與餉銀無干涉??!”
“艾都司說的也是,”鄭國棟鄭大人想到本地良紳如此懂事,也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咱們追剿流賊,是解君父之憂,良紳們犒軍,那也是為大明的君父著想?。 ?br/> “是極、是極,鄭大人處處思及圣上,實乃我輩所不能及也?!卑瑖蚬傥划吘贡揉崌鴹澋土诵捓镌捦?,都用一種近乎肉麻的態(tài)度套著近乎。
他們同為延綏鎮(zhèn)邊軍出身,互相其實都知根知底。鄭國棟對艾國彬印象還好,知道他這個人,吃相雖然是難看了些,但手底下頗有一支戰(zhàn)斗力不錯的勁旅——此前掃蕩商州和興安一帶流賊的時候,艾國彬手下這營人馬的表現(xiàn),就很不錯。
也因此,鄭國棟也總是照應(yīng)著艾國彬一點。對于艾國彬貪墨餉銀、大吃空額的做法,他沒有興趣管,而且要是有誰多管閑事,想去管一管的話,他作為秦軍的同袍,肯定還會設(shè)法撈上艾都司一把,再怎么說,大家伙都是一條船上的人嘛。
正吃飯說話間,鄭國棟的一名家丁送來了丹水南岸流賊最新的軍情。
鄭國棟點點頭,示意他的家丁匯報一下情況。這名家丁體格威猛,只是說話很不通順流利,也沒有陜北口音,而是帶著很明顯的蒙古人口音——這一點也不奇怪,明軍之中,特別是九邊邊軍當中,蒙古人的數(shù)量極多,邊軍將領(lǐng)更是有專門收蒙古人做家丁、打造所謂“夷丁突騎”部隊的愛好。
“河對岸新到的那股流賊,看動向正往東面疾行,應(yīng)當是要往商南,和劫取富水堡的那股流賊匯合?!?br/> “嗯……”參將鄭國棟聽得蒙古家丁的匯報后,頷首沉思,他此次出兵,首要的目標就是擒斬商南那股流寇,至于從漫川里渡口新近涌入商州的這股流賊,他還沒考慮好怎么處置。
那邊艾國彬卻信心滿滿,他自恃兵強,對新到流賊完全不以為意,大咧咧說道:“鄭大人,我看我們干脆便先行渡過河去,將這股新到流賊全部擒斬后,再去攻滅商南之寇?!?br/> “兩股流寇,相互之間或有聯(lián)系?!编崌鴹潉t比艾國彬想的深一些,他感到從漫川里北上的這股流寇,很可能本來目的就是要同商南寇匯合的,“鄖西寇與商南寇,分據(jù)龍駒寨東西兩面,頗成犄角夾攻之勢,若流賊以此兵法攻我,那還有點棘手?!?br/> “鄭大人過慮了,我看按家丁所說,自鄖西而來的這股新流賊,兵不過五六百人,而商南流寇,兵力也不過四五百而已?!卑瑖蜻€是信心滿滿,這次楊嗣昌征調(diào)各路援剿兵馬南下圍堵獻賊,自己卻被留在商州,錯過了立功的好機會,可不能再放過這股流賊的軍功了,“以我官軍千余精兵之威,不過獅子搏兔,流寇豈有反手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