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提了聲音,雙手護在胸前發(fā)抖呵斥:“閉嘴,你放肆?!?br/> 他花白的頭發(fā)在怒目之中凌亂,屆時也知身為帝王,被兒女逼入這種境地,其實根本沒有選擇。
“就算是母皇在位,難道豪紳富士就真能消停,大旱多時便天降甘霖?列國真就俯首來朝,兒女諸琛就當真恭順?天下百姓就平和安樂?未必見得,天要如此,朕又奈何?”
端曌看著她,滿目失望:“父皇,您總是如此,責怪天地責怪朝臣責怪先女皇,責怪子女,卻從未責怪過自己的無能。凡是不是逃避,就是依賴,先女皇在時您依賴她的英明神武,女皇薨逝您又依賴皇后與其家臣,剪除皇后黨羽您又依賴端碩。先女皇對您的一點偏愛,竟然是害了您。罷了,如今我與端碩一人力保您的來日,一人必然葬送您的來日,您要如何選擇呢?”
皇帝思慮再三,想到端碩的性子手腕實在是像極了她的母親。若是皇位落在她手里,幼子難保,江山只會更亂,不由得嘆了口氣。對著貴妃招了招手。
“把另一張令牌給她。”
貴妃嚇得眼中斥了淚花,卻也無法。從龍床右側(cè)的暗格里取出一枚篆刻了龍紋的令牌交給她。
皇帝手里最后一張王牌,潛伏在帝國機器里的影子,也是維護自己的最后屏障。
端曌與貴妃交換了眼神,收下令牌。
事畢,端曌起身對著皇帝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禮。
復對起身對著皇帝道:“父皇,貴妃江氏與先女皇真真神似?!?br/> 皇帝楞然,神色無光。記憶里是久遠時,母親對他的嚴厲。當年的禪位,是皇后一族鼎力為之,而今同樣的事情在自己頭上,也不知是不是報應(yīng)?;屎蟮囊靶氖窃跈?quán)力的巔峰時膨脹的,年少為女皇所制,登基后又被皇后所控,他只想自由一點。
一個人的性格就是一個人的命運。
端曌這樣想著,沉浸在公主府的夜里,黑暗得怕人。
因著她不喜光亮,一入夜,獨居的院子燈火便滅去一半。唯有在無盡的黑暗里,她才保持著絕對的清醒。
東南方向有嬰兒的啼哭聲,駙馬王衍的姬妾才誕下月余的孩子很是健壯。也好,駙馬心底有了寄托,也是讓王家放心。
暗夜里的影子跪在桌前,只微微分辨得一點輪廓。
“回稟殿下,那女子已經(jīng)送至常山駙馬處。駙馬已經(jīng)同意合作了?!?br/> 端曌點頭道:“姑姑從前也太厲害了些,至于姑父全無半點血脈。如今這個年紀了,也算老來得子。等大事成了,再把那孩子送過去?!?br/> 王衍入了內(nèi)室,便問道:“公主當年救下那母子,就是為的今日?”
那影子悄然退去,玫德掌了燈,二人的臉才在黑暗里顯現(xiàn)出來。
“我只是不喜歡姑姑把事情做得太絕,可知物極必反。幾年間姑姑大權(quán)旁落,身子一年不如一年以至于病故在還朝的路上。誰曉得是不是平日里太過,身邊人容她不得。駙馬這個時候過來,不知宋姬可還睡得安穩(wěn)?”
“無妨,有些事想來與你商議?!?br/> 端曌揚了揚臉,示意玫德將閣樓的窗戶打開。皎潔的月灑下一片冷光,星子瑟縮著眼,人間的燈火并無暖意。夜里的風冷,她緊了緊衣裳,駙馬將自己的大氅給她披上,玫德識趣的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