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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風知我意(可甜可鹽之七微言情小說集) 第七章 一千英尺

黑暗里,霓喃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打開臺燈,匆匆換上衣服,拿起那支錄音筆就跑出了房間。
  
  門鈴響時,傅清時剛剛沐浴完,他擦頭發(fā)的動作頓了下,瞟了眼手機,十點五十分。這么晚了,誰?
  
  門鈴又響,他心思微動,將門打開,果然是霓喃。
  
  見了他,她劈頭蓋臉就是一句:“心里堵,睡不著。”
  
  傅清時想說些什么:“你……”
  
  她打斷他:“你別說話,先讓我說完。”
  
  他微微笑了下,倚在門框上,看著她,靜待下文。
  
  這種老酒店為了節(jié)約成本,走廊里裝的是聲控燈,此刻燈光忽然熄滅了。房間里只開了一盞落地臺燈,他逆光而站,讓她瞧不清他臉上的神情,但陰影也將她整個人覆蓋了。
  
  霓喃覺得剛剛好,夜色是最好的掩護,她心里那些滾燙的話會更容易出口。
  
  “我小時候,對什么事物都是三分鐘熱度。見鄰居家小孩有什么新玩具我總纏著我爸買,可喜歡不了一天就拋開了。上興趣班也是,興致勃勃地去,可沒過幾天我的興趣就轉(zhuǎn)移了,先后學過鋼琴、畫畫、圍棋、跆拳道,卻沒有學會過一樣。我爸爸愁死了,擔心我將來在感情上也會成為一個‘花心女’?!?br/>  
  說到這里,她看見他似乎笑了下。
  
  “八歲那年,我爸爸要去國外工作一年多,他將我送到他老家讓阿婆照顧我。阿婆的家在海邊,她是一名海女,僅憑一口氣就能下潛到海下十幾米,我覺得這實在太酷了,纏著她要跟她學潛水。阿婆笑我又是圖新鮮,我自己也以為是,可后來當我一次又一次地潛入深海時,我才知道,原來真正喜歡一件事,是這樣的——不是一時興起,不會在新鮮感過了之后將它隨便拋棄,你會記掛它,將它放在心里,你會將時間與心思付諸于它,你想要這輩子都跟它息息相關?!?br/>  
  夜色寂靜,她的話在空中輕輕回蕩?;璋抵兴男嵊X變得特別靈敏,兩人離得近,他身上剛剛沐浴完的氣息一下一下地躥入她的呼吸,西柚?青檸葉?還是佛手柑?她情不自禁深吸一口氣,辨別著那清新好聞的淡淡香氣。
  
  “當年,我的眼睛做完手術后,我在醫(yī)院里又住了一陣。每天傍晚,我躺在床上聽病房外的動靜,總想從那些雜亂的腳步聲里聽見熟悉的。在有陽光的日子里,我爬上天臺,想看看他曾跟我描述的珊瑚色的晚霞到底是什么樣子。后來我出院,看書看著看著就走神,總會想起下雨天的病房里,他為我朗讀時的聲音。他離開后,我養(yǎng)成了在人群里閉上眼睛分辨聲音的習慣,我渴望著總有一天那里面會有我要找的聲音。每個夜晚,‘鯨歌’成為我的安眠曲。這么多年來,我一直在找他,一直?!?br/>  
  “原來喜歡一個人的心情,跟喜歡一件事的心情,是一樣的。”
  
  好像有一只手,輕輕拂開了森林里掩蓋著秘密洞穴的枯枝草屑,露出里面真實的內(nèi)核——那是她狡黠野性的外表下隱秘而柔軟的少女心事,在一個寂靜的深夜里,被全部袒露在他面前。
  
  但她沒覺得羞澀,而是坦然地抬頭凝視他的眼睛,昏暗中她其實看不清他眸中神色,卻能感覺到他的視線像一張網(wǎng),正密密地籠罩著自己。
  
  “如果說七年前你對我的照顧是因為一個承諾,那么重逢后你的那些舉動又算什么?我是不是可以認為,你喜歡我?”
  
  “我知道你在顧慮什么,你害怕自己與當年的事故有牽扯??赡鞘沁€沒有斷定的事,為什么要因為還不確定的事情去否認已確切發(fā)生的事?”
  
  “你笑我熱衷于打賭,有時候我想,其實愛一個人從某種角度來講,也是與人生的一場賭局吧,就跟站在一個陌生的分岔路口一樣,向左或者向右,等在前方的都是未知,怎么選都會心懷忐忑。那就隨心吧。選對了,是運氣;選錯了,自己做的決定,我愿賭服輸?!?br/>  
  “我這個人呢,最討厭黏黏糊糊、曖昧不清,要么喜歡,要么不喜歡,沒有中間值。我跟自己喜歡的男人,做不了好朋友。所以,”她語氣不重卻擲地有聲,透著股堅決,“要么跟我在一起,要么就別再招惹我?!?br/>  
  “我說完了。”
  
  心里堵的那口氣,通了,舒坦了??嚲o的身體漸漸放松,她順勢往后一靠,倚在另一邊的門框上,暖黃的燈光撲面而來,世界又亮了。
  
  她仰頭看他,等一個答案。
  
  忐忑嗎?好像有一點兒,但也不多。喜歡一個人的心,就算被拒絕了,也并不丟臉。
  
  似乎過了許久,又似乎只有短短幾秒。她剛站在光影下的身體忽然又被暗影籠罩住了,他的聲音輕輕地在耳邊響起:“你別后悔。”
  
  最后一個字落下,他根本不給她接話的機會,雙手捧起她的臉,吻上她的唇。趁她愣神間,他輕而易舉地攻城略地,唇舌交纏,如疾風,又如一場急雨落在海面,他像是要把自己壓抑的感情全部在這深深一吻中宣泄出來。
  
  但他很快發(fā)現(xiàn),那個曾兩次偷襲親吻自己,還以此調(diào)戲他的人,竟然,不會換氣……原來是只紙老虎??!
  
  他忍不住想笑,稍稍放開她一點,額頭抵著她,讓她平息呼吸。
  
  這走向有點出乎霓喃的意料,畢竟在她心里,傅清時一直是謙謙君子外加溫柔體貼的形象,哪怕偶爾拿話嘲諷她兩句,也都不過分。她預想過自己的告白的結(jié)局,要么被接受要么被拒絕,但著實不是這樣的——一言不發(fā)就親上來。這,好像比較符合自己的風格啊……而且,跟他的吻比起來,她以前偷親他的那兩次,簡直就是小孩子過家家,自己還在那得意揚揚……一向伶牙俐齒的人神色呆愣又微微惱怒的樣子格外可愛,傅清時瞧著她嫣紅微腫的唇,忍不住再次親上去。
  
  這一吻里盡是溫柔,說不盡的繾綣纏綿、和風細雨。霓喃的神思總算歸位了,閉上眼時,他身上的氣息鋪天蓋地地朝她涌來,那是她熟悉的,卻又與以往有點不同的,但一樣好聞得令她著迷,她忍不住想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她忽然推開他,得了一點空氣便立即大口呼吸,她拍了下胸口:“等一下,我有點兒暈,心跳太快了,等我休息下再繼續(xù)?!?br/>  
  他忍了忍,實在沒忍住,低低笑出聲來。
  
  霓喃瞪他。
  
  他低頭笑望著她,手指摩挲著從她唇上慢慢撫過,然后,將她摟進懷里,在她耳邊輕笑著說:“女朋友,你怎么這么可愛??!”
  
  不僅可愛,還聰慧通透,活得格外明白。她那一番長長的話,她的勇敢與坦然,像夏日里的一陣清風,瞬間將他心里那一點猶豫吹散了。
  
  這世界如此遼闊,茫茫人海中一個人遇見另一個人的概率,不會比中頭彩更小。世事又是如此瞬息萬變,有些感情,錯過了一次,也許這一生都不會再有機會。
  
  如果說七年前初遇時,他對她因心生憐憫到淡淡喜歡,那感情只是剛冒出頭的一株小小嫩芽,而他生命中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他可以將視線從那株小嫩芽上移開??稍傧喾陼r,嫩芽漸漸長高,開枝散葉,被他的不舍與依戀澆灌,在他心里長成了一株茂密的藤蔓,枝頭綴著美麗的白色花蕊,令他再也移不開目光。
  
  他是如此確信,懷里的這個人,是他的不想錯過。
  
  他們的酒店離得不太遠,只有幾分鐘路程,但這么晚了,又是在陌生的小縣城,他想起白天那場也許并不是意外的小事故,執(zhí)意要送她回去。
  
  “你等我一下。”他拿了衣服去浴室更換。
  
  霓喃輕輕呼出一口氣,雙手摸了摸臉頰,微燙。又拍了拍胸口,心仍跳得很快。
  
  平復了下情緒,霓喃才抬眼打量起房間來,典型的商務型老酒店,家私陳舊,空間倒是挺大的,一切都很整齊,哪像她那邊,亂糟糟的。然后她看見了窗戶邊的那架望遠鏡。
  
  她微微訝異,走到目鏡后望了望,視線所及之處有點兒暗,她又看了幾眼,還是沒能看清。
  
  “對面是張正清的辦公室?!彼谒砗笳f道。
  
  “你在監(jiān)視他……”她忽然想起什么,問,“你來幾天了?”
  
  白天的時候,他們先是去了診所,后來又因為兩人相認,她心情比較亂,也沒顧得上問這些。
  
  他知道她言下之意,笑了:“四天?!?br/>  
  霓喃:“……”
  
  很好,自己的舉動也一并被窺視了,在醫(yī)院后花園那會兒她的感知沒出錯。
  
  霓喃有點不懂:“你為什么不直接見他?”
  
  “他既然已經(jīng)改名換姓躲起來生活,就沒那么容易撬開他的嘴?!备登鍟r取了房卡,示意霓喃出門。
  
  其實當年他的同伴出事時,他并沒有第一時間將那天留在工作船上的三人當作懷疑對象,他是在得知他們打撈上來的瓷器全部不翼而飛,以及那次考古的所有資料也一并消失了后,才猛然驚覺——這是一次有計劃的謀殺。然后,那三人一起將嫌疑人的矛頭指向了他,證詞像是事先有人給了臺本般驚人的一致。
  
  他被羈押調(diào)查結(jié)束后,找過那三個人,船長出海了,醫(yī)生張正清帶著妻子出國旅游去了,回了東北老家的廚師在電話里反復說自己已經(jīng)把知道的都告訴警察了,過了兩天,手機號成了空號。
  
  意圖太明顯了,他們在躲他。做壞事的人也分很多種,老江湖能睜眼說瞎話,不動聲色,而新手只會將自己藏起來。
  
  “是啊,沒有證據(jù),什么都問不出?!蹦捺氲竭@個就發(fā)愁,長久地在這里耽擱下去也不是辦法。
  
  他們都知道,一個家世平凡、專業(yè)技術也不是特別突出的普通醫(yī)生,只用了一年就搖身一變成了一所醫(yī)院的負責人,他背后一定有人脈與資金的支持,畢竟醫(yī)院又不像一般公司那樣簡單就能啟動起來的。他們也能猜到這應該與謝氏有關,只是這些不會被擺在明面上。
  
  在當年的事故中,張正清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呢?傅清時一直有個疑慮,那天水下作業(yè)的九人,潛水經(jīng)驗都十分豐富,警惕心很強,為什么都沒有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自己的設備出了問題呢?在得到他的警告時,為什么沒能迅疾地做出應急處理?他想來想去,也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他們的身體出了問題。
  
  “張正清這個人,做事細致,又特別謹慎。假如當年他跟謝氏合謀,一定會給自己留一條后路,沒準他手里有謝氏的把柄?!备登鍟r想了想,說,“先去查查婦產(chǎn)醫(yī)院跟謝氏的關系吧?!?br/>  
  畢竟知道太多秘密的人總擔心自己會成為下一個“秘密”。傅清時忽然想到后來死于海上事故的船長,那真的只是意外嗎?
  
  “嗯?!蹦捺c點頭,問他,“那你這幾天有什么發(fā)現(xiàn)?”
  
  傅清時說:“他有個三歲的兒子?!?br/>  
  霓喃有點跟不上節(jié)奏:“嗯?”怎么好好的說起他兒子來了?
  
  傅清時在望遠鏡里看見出現(xiàn)在張正清辦公室里的霓喃時,就知道她大概跟胡蝶同時都得到了張正清的下落。他看了她一眼,想來她手中的資料沒有胡蝶的詳細。
  
  他說:“這個兒子是他的第二任妻子生的,這個女人是婦產(chǎn)醫(yī)院的財務部主任,他們是在六年前結(jié)婚的。醫(yī)院也是六年前成立的,不覺得太巧合了嗎?”
  
  “他現(xiàn)任妻子跟謝家有關系?”
  
  “胡蝶私下在他們的內(nèi)部系統(tǒng)查過這個女人與謝家的親屬關系,表面看來是沒有關系的,還需要進一步去查查?!?br/>  
  霓喃嘆口氣,終于找到了人,可他們?nèi)耘f身處于迷霧中。
  
  他想起什么,說:“或許我們可以去見一下他的前妻。他前妻跟他是初中同學,兩人一起從老家考到島城念大學,在一起很多年,兩人感情很好,生了一個女兒?!?br/>  
  胡蝶找過她一次,卻什么消息都沒打聽到。也許現(xiàn)在他們?nèi)フ宜瑯訒粺o所獲,可只要有任何可能性他都不想放過。而且,她與張正清那么多年的感情,她就真的甘心被他一腳踢開?
  
  霓喃訝異:“你連這個也知道?”
  
  “當年在船上聽他自己說的?!?br/>  
  從事海洋考古這個職業(yè),就得長期漂在海上,拋開工作時間,日常生活又十分乏味,沒什么娛樂活動,船上的人就愛湊一起喝酒打牌侃大山。傅清時一般不加入船員們的活動,他的時間用來看書都不夠,但他有時候會被胡昊與景色拉過去喝酒,那時候他還沒戒酒,跟大家喝了幾次酒后,把團隊里每個人的情況都了解得七七八八。
  
  張正清以前在一家公立醫(yī)院任職,剛辭職沒多久就上了他們的考古船,他和妻子是初中同學,兩人在一起很多年了,每次喝高了他就會念叨著想老婆了,然后反復講起他們的愛情故事,大家一邊起哄一邊羨慕。廚師余潤德有個患了重病的五歲的兒子,需要很多錢,他出海到考古船上干活主要是看中這里薪水比餐館開得更高。還有,船上最小的潛水員才十九歲,是個在海邊長大的孩子,高中沒念完就不愛上學了,一門心思想要游遍全世界的海洋……在這個夜晚,傅清時忽然想起這些來,那些記憶遙遠得好似一場夢。那些人,雖然沒有深交,但在那艘孤島一樣的工作船上,他們一起喝過酒,一起看過海上的日出,也一起欣賞過壯麗的晚霞,是稱之為“伙伴”的人。
  
  他將飄遠的思緒拉回來,對霓喃說:“你暫時不要再去醫(yī)院找他,別給自己惹麻煩?!?br/>  
  他把她上午差點兒被摩托車撞倒可能并不是意外這個想法跟她講了。
  
  “張正清他瘋了嗎?!”霓喃驚道,隨即她又想到,如果他真跟“知遠號”事件有關,那找人撞她也就沒什么可震驚的了。
  
  “這只是我的一個猜想,我聯(lián)系了胡蝶,讓她找找人,看是否在這邊的交通部門有相熟的朋友,調(diào)出那個路段的監(jiān)控確認一下?!?br/>  
  他們穿過短短的一段小巷,走到了大馬路上。這是一條單行道,道路窄,這一段路沒有設紅綠燈,也沒有斑馬線,小縣城的夜生活頗豐富,這時候了,路上仍有不少車輛。
  
  傅清時本來走在霓喃的右邊,這時又換到了她的左手邊,然后牽住了她的手。他這個動作做得非常隨意自然,甚至沒有看她,而是在留意著從左側(cè)來的車。
  
  霓喃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啊,自己是他的女朋友了。他們會牽手,會擁抱,會親吻,甚至會做更親密的事。
  
  他牽著她穿過馬路,她抬頭悄悄看了他一眼,這個人,是她從十七歲時開始喜歡的人,她找了他好久,現(xiàn)在,他屬于自己了。
  
  她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從未有過的甜甜的滿足感。
  
  過了馬路,他也沒有放開她的手,一直到她房間門口。
  
  他摸摸她的臉頰,跟她道別:“乖乖睡覺,別再失眠了,晚安。”
  
  “晚安。”
  
  門快關上時,她忽然又拉開,踮起腳飛快地在他嘴唇上親了一下,得逞似的眨眨眼,然后,轉(zhuǎn)身跑進了房間。
  
  霓喃將自己扔在床上,抱著枕頭滾了幾圈,摸了摸嘴唇,傻兮兮地笑了。
  
  第二天早晨,傅清時來叫霓喃一起吃早餐。她打開門,一大捧綠雛菊比他的臉先映入她眼里。
  
  “早上好。”他溫柔的聲音從花后傳來。
  
  她先是一愣,而后開心地接過,放在鼻子下深嗅,雛菊上還沾著水,她仿佛聞見了清晨森林中的露珠的味道。
  
  她想起那年病房中每天傍晚收到的綠雛菊。
  
  “這么早花店就開門了?”
  
  他笑:“老板娘說平常都是九點開門,今天是特例。大概預感到了我特別想給我女朋友送花?!?br/>  
  其實是他在附近晨跑時,遇見一家花店在裝扮一輛婚車,早早地就開了門。
  
  關系突破后,霓喃覺得自己每天都在刷新對他的認知。瞧瞧,這甜言蜜語不要錢似的,偏偏說的人還漫不經(jīng)心,哪管聽的人心里起了漣漪。
  
  酒店房間里自然是沒有花瓶的,霓喃轉(zhuǎn)了一圈,最后找前臺借了個塑料桶子,才安頓好那一大把雛菊。
  
  他們?nèi)チ司频旮浇囊患茵Q飩店,餛飩是這個小縣城的一大特色早點。這大概是家老字號店鋪,門面不大,但挺整潔的,挨挨擠擠擺著七八張桌子,這個時間點,人特別多,除了堂食的,還排著好些人等著打包,處處充滿著喧囂熱鬧的人間煙火氣。
  
  店家做得專注,只有三種餛飩,品類與價格都是用毛筆字寫在一張紅紙上,并貼在墻上,紅紙有一種返璞歸真感。傅清時要了牛肉餡的,霓喃選了香菇素餡的,點好單,站在門口等了一會兒,霓喃就看見最里面角落的那張小桌子邊終于有人吃完離席了,她立即跑過去占座。
  
  傅清時本來在跟她講話,一眨眼她就跑了,動作特敏捷,自己坐到一張凳子上,然后伸腳一鉤,將對面的凳子鉤到近前,手機擱上去,圈地為王。女霸王正一臉得意地沖他招手。以前他曾在公交車上看見別人搶占座位,那姿態(tài)真是不好看??涩F(xiàn)在,他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也是個有雙重標準的人,竟然覺得她剛剛那番小舉動有點兒……可愛。
  
  真要命。
  
  兩人剛吃完早餐,胡蝶就來了電話,她還真輾轉(zhuǎn)找到了在這座小縣城的交警部門工作的人,是她同學的朋友的朋友。雖然關系扯得遠,那人倒是挺熱忱。聽說有可能是故意肇事者,便立即帶傅清時與霓喃去看那條路上的監(jiān)控視頻。
  
  有具體的時間段,查起來很快,當霓喃在監(jiān)控視頻里看見傅清時悠閑地跟在自己身后的畫面時,她偏頭望向他,發(fā)現(xiàn)他低頭摸了摸鼻子,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
  
  她收回視線,繼續(xù)看監(jiān)控。
  
  很快就看見那輛摩托車了,司機戴著頭盔,看不清楚長相,從體型來看,是個年輕男人。摩托車沒掛牌照,車型是縣城里常見的款式。霓喃站的地方是路邊,那會兒車并不算擁擠,但那輛摩托車路中央不走,偏偏擦著路基直直往她的方向沖過去,大概也沒想鬧出人命,看得出司機控制了速度,這才讓傅清時來得及撲過去將她推開。那司機見兩人倒在了地上,在前方剎了車,回頭望了他們一眼,然后揚長而去。
  
  事發(fā)時因為自己被他推開了,霓喃沒有感覺到生死一線間的驚嚇,此刻看著當時的情景,她一顆心才怦怦怦地跳動得厲害,看見車子沖過來那一剎那的畫面時,她下意識地閉上眼,身體往后縮了下。
  
  她被攬進了一個懷抱,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她深呼吸,睜開眼,從他懷里抬頭看他,眼眶忽然有點發(fā)澀,人在危險時總是會下意識啟動自我保護機制,而他,卻在那瞬間反倒讓自己置身于險境中,將她護在了懷里。
  
  他摸摸她的臉,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笑。
  
  很明顯是那輛摩托車在故意朝人撞,可一沒見著司機面孔,二也沒有摩托車牌照,交警同志覺得頭大,且這事的性質(zhì)已上升到故意謀害,不歸他管了,他建議傅清時報警,末了問他:“你心里有懷疑的人嗎?”
  
  傅清時沉吟了下,搖了搖頭:“沒有。”
  
  他看了眼霓喃,她極輕地沖他搖了下頭。懂了,她不打算報警,他也正有此意。人沒傷著,也沒證據(jù),根本沒法指控張正清。
  
  與交警告別后,霓喃陪傅清時去了昨天那家診所,給他的手臂換了藥。
  
  傅清時提議下午回島城,再待下去也沒有什么意義,張正清現(xiàn)在家大業(yè)大的,總不至于再舉家消失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