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的事總不能盡如人意，無論是好事還是壞事。比如茶館里的王掌柜，有了花生仁卻沒了牙，比如一個人讓汽車撞了，如果撞死也就是家人一頓哭罷了，可偏偏沒死，躺在炕上成了植物人，結(jié)果和人的愿望從來就不能相符，人們老說人不知足，這是不是個原因呢？

????大毛工作表現(xiàn)好，調(diào)到了生產(chǎn)科做了計劃員。假如大毛當(dāng)初就和那個生產(chǎn)調(diào)度侯志勇談了戀愛，那么，現(xiàn)在侯志勇已經(jīng)當(dāng)了科長，大毛又在他的手下，這真是個十全十美的事?？墒侵虚g偏偏就殺出個小二子，讓這件本來是皆大歡喜的事有了不盡人意的結(jié)局。

????侯志勇從調(diào)度升為科長，當(dāng)然會大度起來，所以，大毛調(diào)到生產(chǎn)科里，侯志勇表面上并沒有流露對過去那段經(jīng)歷的不滿，大毛卻心情忐忑。她除了低頭工作以外總是躲避著侯志勇，侯志勇倒時常提起過去，當(dāng)然是沒有人的時候，這讓大毛很別扭。偌大一個車間里，或者就是這個廠子里，大毛能說話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師傅一個是陳靜。陳靜是廠辦主任，大毛自然不會去找她，所以，大毛總是在中午吃飯休息的時候去自己原來工作的班組里找?guī)煾盗奶臁?br/>
????談到自己的別扭，師傅倒是很想得開：怕什么，你也沒答應(yīng)他什么，也沒賣給他，又沒跟他怎么地，大大方方的他能怎么你？

????“他老是提起過去的事，我聽著別扭又不敢說什么，必定他現(xiàn)在是科長，他還在人面前總是特意照顧我，顯得我跟他有多親近似地，弄得科室里的人都另眼看待我，誰有什么話都不跟我說，連樂都比哭難看?！贝竺l(fā)愁的說。

????師傅聽了說：“科長是工作，出了廠門兒他什么也不是，你拿科長當(dāng)什么蔥？你就大大方方的，他要是敢欺負(fù)你，我找他玩命去。對了，那個廠辦的主任陳靜不是跟你有交情嗎？沖著這個，他侯志勇往哪擺，他也不能難為你，難為你就找她去?！?br/>
????聽了師傅的話，大毛心里有點寬松，當(dāng)然，她不相信也不指望師傅哪天會替她出氣。有一點大毛相信，侯志勇無論是不甘心還是有意報復(fù)她，陳靜的確能成為她的護(hù)身符?？墒沁@里還有一節(jié)，就是陳靜和六哥的過去，大毛不能跟陳靜走的太近，那樣嫂子要是知道了怎么辦？直到今天，大毛在六嫂跟前絕口不提陳靜。

????還有一個人是自己的知己，那就是小二子，大毛更不敢跟小二子說，她連自己現(xiàn)在就在侯志勇的手下工作都不敢提，她怕小二子吃醋。

????“大毛，陳主任病了住院了，科里的人都去看過她，你怎么不去看看？”一天侯志勇走到大毛的辦工桌前說。

????大毛抬頭看了看侯志勇說：“我不知道?！?br/>
????侯志勇說：“你現(xiàn)在知道了嗎？就住在廠醫(yī)院?！?br/>
????大毛問清了病房號碼下了班來到了廠醫(yī)院，走到病房正看到陳靜端著臉盆走出來。

????穿著病服的陳靜消瘦了很多，臉色也有些蒼白，看見大毛笑著說：“你怎么來了？”

????大毛接過臉盆說：我聽侯志勇說的。

????大毛說完去熱水房打了熱水走回病房，陳靜坐在床上。

????大毛把臉盆放在凳子上又遞過毛巾說：“陳姐，你得了什么?。俊?br/>
????陳靜擦著臉說：“貧血，血色素就剩下幾克了我都不知道，那天暈倒在辦公室里后來住了院才知道?！?br/>
????陳靜指了指凳子說：坐下說話吧，你現(xiàn)在在生產(chǎn)科覺得怎么樣？我也窮忙就沒顧得問你。

????大毛本想說說自己的難處，又覺得陳靜現(xiàn)在這個樣子，提這些事不合適說：還行。

????陳靜笑了笑說：什么叫還行？總比在車間里往鼻子里吸棉花毛強(qiáng)多了吧？

????大毛也笑了笑說：我倒樂意干活，那樣多省心。

????陳靜拉下臉來說：不許說這樣沒出息的話，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總在車間里干活什么時候是頭兒？

????大毛聽了沒說話，陳靜接著說：侯志勇那小子升了科長對你怎么樣？你跟他還行吧？

????陳靜并不知道侯志勇跟小二子的那場惡斗，也不知道大毛最近的變化，所以她問的還行吧實際上是指大毛和侯志勇的關(guān)系。

????大毛說：他是領(lǐng)導(dǎo)，我是科員，這有什么行不行的，我干好自己的活也就是了，我也求不著他什么呀？

????陳靜聽了大毛的話納悶的說：我沒問你那個，你們倆不是相好嗎，發(fā)展到什么程度了？

????大毛聽了一時語塞，千頭萬緒不知道從何說起，低著頭不說話。

????陳靜看著說：你不說？你不說我問他，昨天他還來了呢。

????大毛聽了慌亂起來說：你別問，我跟他就是一般的同事關(guān)系，根本就沒什么。

????陳靜聽了問：怎么回事？你們吹了？

????大毛說：壓根兒也沒這么回事呀？

????陳靜看了看大毛：大毛，你可是老實孩子，怎么瞪著眼睛說瞎話？我光聽你師傅就說了好幾回你們倆搞對象呢，怎么壓根兒沒這回事了？侯志勇要個兒有個兒要樣兒有樣兒，家里條件還好，本人又是個小頭頭，你想找什么樣兒的？

????姐，咱們不說這個行嗎？大毛無奈的說。

????不行，今天你就得告訴我。陳靜語氣堅決的說。

????陳靜一定要追問，大毛左右為難起來，最后還是說了大概的經(jīng)過。陳靜聽了半天沒說話，最后她說：看來這是個緣分問題，你看中了你們院子的街坊，偏偏就放過了侯志勇，對還是錯很難說，就比如我跟你哥哥，我老是在想這個問題，人有的時候越是認(rèn)真越是不能看明白，為什么呢？就是看的太仔細(xì)了，把整體的東西忽略了。我現(xiàn)在想你哥哥的樣子跟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完全兩樣，他那一樂，他那寬厚，還有他的直率，我以前是根本就沒發(fā)現(xiàn)的。

????大毛看著陳靜，陳靜說這些話并沒看著大毛，好像是對她說又像是自言自語。大毛雖然細(xì)致卻不是個聰敏的人，她不能把陳靜此時的想法和她告訴陳靜的事聯(lián)系在一起，但是她有結(jié)論，陳靜到現(xiàn)在還在想著哥哥。這讓大毛感動起來，看著瘦弱的陳靜，想到她的孤獨，大毛從心里憐憫起她來。

????陳姐，你好好休息吧，過兩天我來看你，你要洗什么涮什么就跟我說。

????陳靜回過神來說：我一個人事就少，你來看我我就高興，你回去吧，好好的干，對了，你現(xiàn)在的對象你哥哥怎么看？

????大毛說：我沒聽他說過，他好像根本就不管我的事。

????是呀，他太粗心了，粗心到讓人覺得他反應(yīng)遲鈍，我也吃過他的虧。陳靜說。

????大毛告辭了陳靜回來的路上，想起陳靜現(xiàn)在的樣子心里還是很難受，她想，明天還來看她，給她買點吃的。

????大毛回到家里，六哥抱著孩子在院子里和街坊聊天，六嫂給大壯洗衣服，二毛在屋里寫作業(yè)。

????六嫂看見走進(jìn)門來的大毛問：今天這么晚？

????大毛說：廠里有個同事病了我去看看她。

????六嫂聽了說：吃飯吧，都在廚房里扣著呢。

????大壯看見大毛拼命從六哥的懷里掙脫要找她，六哥隨即撒了手遞給了大毛，六嫂看了一眼六哥說：她還沒吃飯呢，你抱會兒孩子就想偷懶。

????六哥說：他在我這掙命要找她，怎么是我偷懶？

????大毛接過大壯回到屋里，六哥跟了進(jìn)來。大毛此時并不想吃飯，一邊抱著大毛一邊想著心事，六哥看出不對頭說：不吃飯愣著干嘛？

????大毛把大壯放在床上進(jìn)廚房拿飯放在桌子上。

????姐，嫂子今天燉肉，把瘦的全給你留下了，我們都沒吃著。

????大毛聽了說：還想吃嗎？

????二毛聽了湊過來說：你給我剩幾塊。

????六哥白了二毛一眼說：就是你吃的多，還沒夠！

????正說著小二子進(jìn)了門：六哥，今天怎么少送了貨？

????六哥聽了說：哪個少送了？

????小二子說：發(fā)云南思茅的那批棉布沒送，這可得等好幾天，車皮是越來越緊張了。

????六哥說：等幾天就等幾天唄什么大不了的事？

????小二子聽了撇著嘴說：那能行嗎？發(fā)貨是有日期的，過了日子人家不給錢。

????六哥說：那怎么辦？

????小二子說：哥，你上點兒心，你坐在屋子里除了喝酒就是睡覺，閑著還把司機(jī)按在那跟你侃煽（聊天）你說讓我怎么說你？咱這是自己的買賣，不是共產(chǎn)黨的。

????大毛聽了心里緊張起來，怕哥哥生氣急忙說：左不（反正）是耽誤了，下回注意就行了，你沒完沒了的干嘛？

????小二子聽了皺起眉頭說：到底是一家子，欺負(fù)我一個外秧兒，咱們這買賣講究的是個信譽，今天這個晚了，明天那個晚了，誰還找你？

????六哥果然不耐煩起來：好了經(jīng)理，您瞧著辦，該扣錢扣錢，該罰的罰這總行了吧？

????六嫂走進(jìn)來說：怎么了？

????小二子又說了一遍六嫂說：也沒你六哥那么不著調(diào)的，正經(jīng)事怎么能二乎？

????六哥讓小二子說了一頓現(xiàn)在又招了六嫂的數(shù)落一時掛不住臉瞪起眼睛說：殺人不過頭點地，我認(rèn)了罰還不行嗎？你看著辦，覺得我行我就干，覺得不行你另請高就，別在這沒完沒了的，該干嘛干嘛去！

????六哥說完轉(zhuǎn)身出了門，小二子看著六哥的背影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說：這……這怎么還不讓說話了呢？

????六嫂安慰說：他就那樣，狗臉，說翻就翻，你別理他。

????大毛惦記這陳靜，下班急忙跑到了醫(yī)院，手里拿著在中午吃飯的時候出去買的水果。進(jìn)了病房看到很多大夫圍在她的床前，大毛站在背后，只見陳靜閉著眼睛臉色慘白的躺在那。

????一個大夫囑咐著護(hù)士說：繼續(xù)輸血看看情況，如果血色素還是上不去就得送大醫(yī)院了，咱們這是沒什么辦法了。

????大毛雖然不懂得醫(yī)學(xué)，從大夫的嘴里她知道，陳靜現(xiàn)在病的很重很危險。

????大夫說完轉(zhuǎn)過頭來看到大毛：你是她的家屬？

????大毛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回答，或許說明了要費時間就點了點頭。

????大夫說：你今天別走了，在這好好的看著她，有什么事及時找護(hù)士。

????大夫說完走了，陳靜仍然閉著眼睛。大毛坐在她的床邊，看著血袋里的血一滴一滴的流下來。大概是輸了血陳靜清醒了過來，看到大毛問：你什么時候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