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璟帶著鹿白魚又重新回到了彭府的客廳,地上的碎茶盞和污跡早已掃除干凈,房間里彌散著一股上等云霧的清新幽香,桌上擺滿了各種時鮮瓜果和精美糕點。
楊璟知道這就是彭老太公如今的態(tài)度,他也不得不佩服彭老太公,這個老人能夠一直把持和拉扯著偌大的彭氏一族,并非沒有道理的。
身為彭氏家主,身為荊湖北路最低調(diào)卻最具格調(diào)和底蘊的百年望族的首領(lǐng),他卻能夠為了顧及家族聲譽而向楊璟低頭,單是這份氣度和魄力,就足以證明他的智慧!
其實他也很清楚,即便楊璟搬動宋慈和王公公,對彭府用強,蠻橫地要挖掘大門,大不了也就是兩敗俱傷的局面。
即便大門地下挖出尸體來,元兇也是閻立春,彭氏受損的只不過是名譽罷了。
但他彭氏能夠至今屹立不倒,可不就是因為這座大門以及大門外頭那一重又一重的牌樓,可不就是因為名譽二字么!
財富對于彭氏這樣的豪族而言,只不過是數(shù)字,巴陵城中許多暴發(fā)戶的財富甚至比彭氏還要多,但為何只有彭氏能夠稱為望族?
因為衡量一個望族的標(biāo)準(zhǔn),并非只看財富,更多的是看名譽!
他無法容忍彭氏的名譽受到半點損害,因為他很清楚想要積攢一點點名譽需要付出多少代價,而毀掉卻很容易,他更無法容忍的是,毀掉彭氏名譽的,踐踏彭氏尊嚴(yán)的,竟然是個女人,而且還是自家的長房孫媳婦兒!
一旦這件事情傳出去,即便他保持沉默,即便他持反對意見,拒絕宋慈和王公公挖掘大門,在閻貴妃看來,都與背叛沒有兩樣!
既然結(jié)果都一樣,他為何不接受楊璟的建議,與楊璟達成某些協(xié)議,拋棄閻立春,甚至選擇站在閻貴妃的對立面,而保住彭氏的聲譽?
他非但有容忍楊璟的肚量,更有與閻貴妃對抗的魄力和果決,這種品質(zhì)并非一朝一夕能夠修煉出來,而是操持著一個龐大的望族數(shù)十年甚至一輩子,經(jīng)歷過無數(shù)的錯誤和教訓(xùn),才漸漸沉淀下來的智慧!
見得楊璟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彭老太公對楊璟也不得不刮目相看,他見過太多的年輕人,更見過無數(shù)的青年俊彥,但這其中卻沒有任何一個,能像楊璟這樣,既讓他火冒三丈,卻又讓她不得不低頭,到了最后竟然真的沒辦法生氣了!
老太公明知道讓他低頭的并非楊璟,而是利益,他忌憚的并非楊璟,而是宋慈和王公公,是讓彭氏敗壞聲譽的危機。
但不可否認的是,能夠抓住這一切,并為己所用的,卻是楊璟!
這個年輕人擁有著一股與這個時代的青年翹楚才俊截然不同的氣質(zhì),他有著超乎年齡的成熟穩(wěn)重!
老太公終于還是變得心平氣和,因為他跟楊璟都很清楚,他們要的不是置氣爭吵,更不是爭強斗狠,他們的第一要務(wù),是解決問題,各有所需,所以必須要協(xié)作。
老太公需要保護彭氏一族的聲譽,而楊璟要的則是彭老太公站出來當(dāng)人證,徹底釘死閻立春!
楊璟是個執(zhí)拗的人,明知道彭府大門地下有受害人的尸骸,卻無法挖出來作證,實在不符合他的作風(fēng)。
但他也很清楚,眼下案子陷入僵局,彭老太公絕對是一記扭轉(zhuǎn)局勢的重錘,而早先發(fā)現(xiàn)的那些受害人,早已足夠?qū)㈤惲⒋豪K之于法,甚至讓她得到應(yīng)有的懲罰。
錢太多了也就只是個數(shù)字,謀殺十個人的罪名,得到的懲罰是凌遲處死,謀殺二十個人也是凌遲,如果能夠用彭府大門地下那些尸骸來換取懲罰閻立春的機會,又有何不可?
再說了,彭老太公只是隱瞞了挖掘大門的事實,他也不可能讓那些尸骸繼續(xù)藏在大門地下,終究會挖出來的,只是藏尸地點必須要說一下謊,這并不違反楊璟的辦事原則。
只是稍微變通一下,就能夠獲得彭老太公作為污點證人,指控閻立春,徹底了結(jié)這樁案子,又何樂而不為?
再者,這些受害者最大的心愿不就是將兇手繩之于法嗎?楊璟只不過謊報一下尸骸的埋藏之處,就能夠替她們報仇雪恨,終究還是值得的。
這也正應(yīng)了許多人信奉的那句話,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
楊璟喝了一口茶,就如同他剛剛進來,仿佛適才一切的不快都未曾發(fā)生過一般。
而后他聽到彭老太公說道:“老朽在這件事上確實有欠考慮,但事關(guān)我彭氏一族的聲譽,容不得老朽不謹小慎微,多有得罪,還請楊大人諒解則個…”
楊璟也不與他計較,輕輕擺手道:“老太公言重了,楊某人輕言微,老太公謹慎一些也是理當(dāng)如此,不過正如老太公所言,此事干系到整個彭氏一族的聲譽,老太公確實要好好想一想,說實話,楊某也是巴陵本土人,又豈能眼睜睜看著閣老和王公公把彭府翻個底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