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和劉穎姨懵懵圈的下跪。
頭磕的是很瓷實,坑坑作響!
我也跟著跪下,連磕了仨響頭。
回去時爸爸背著我,舅姥姥仍沉浸在激動中,不停地朝我打聽細枝末節(jié)。
劉穎姨靜靜地旁聽,像是受到啟發(fā),“舅媽,您這么一說啊,我想起小時候聽過的事兒,黃鼠狼穿上人的衣服,扭腰擺胯的問路人你看我像啥?路人嚇得媽呀一聲黃皮子成精了!那黃鼠狼一下就變小了,也不會說人話了,路人回到家就生了大病,從此做啥啥不成,氣運也不好了?!?br/>
“對對對,大妹子,這茬兒我也有印象!”
爸爸后知后覺的,“還有蛇呢,要先成莽,再成蛟,蛟龍最后在下雨天渡劫,看到它的人就喊龍啊,是龍!這蛇就算成事兒了,是不舅媽!”
“嗯,這就叫討口封?!?br/>
舅姥姥總結(jié),“甭管是天上飛的,還是地上跑的,靈物要想成事兒,就得找人去封正,不過有的急于得道的,剛學會人話就出來討了,樣子都沒變,氣性還大,沒討到就會報復(fù),栩栩看到的,是個很漂亮的女人,這說明已經(jīng)成大氣候了,這個封正,就尤為重要,封上了栩栩也會跟著沾大光,沒封好,那就……”
我眉頭一緊,“會怎么樣?”
吃了我?
“不說晦氣的!”
舅姥姥笑著拍了下我胳膊,“栩栩有福氣,幫了人家大忙啦??!”
我這才明白,原來胡姑姑所謂的‘幫’,是指的這個!
一句話的事兒嘛!
真有點后怕,她先前一直問我是什么,后來又說像什么!
要是我自然課學的好點,對動物尾巴認識的全些,認出她裙擺外尾巴的品種,興許就……
媽呀。
蒼天保佑呀!
后脊梁骨真后反勁兒的發(fā)麻呀!
“梁老板,你這小閨女給胡家奶奶哄高興啦,還讓栩栩叫她姑姑,以后肯定會越來越順的!”
舅姥姥越說越高興,好像我已經(jīng)痊愈了似的,不過這話對我爸挺受用,“栩栩,你為啥說她長得像你三姑?真的像嗎?”
“嗯?!?br/>
我點了下頭,進屋后坐到炕邊,“很像?!?br/>
當時腦子亂的不行,嚇傻了快,胡姑姑那種不怒自威的樣子就讓我想起三姑了。
“栩栩三姑肯定人特別好吧。”
舅姥姥接道,“不然胡奶奶不會這么高興的?!?br/>
“這個……”
爸爸遲疑了下,“我姐吧,人品絕對過硬,就是嘴不好,脾氣來了誰都罵,得虧栩栩沒說這茬兒,不然這事兒……”
“三姑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人。”
我嘟囔著,“爸,胡姑姑說三姑以后會有大造化的?!?br/>
在那個情況下,我完全忘了三姑的缺點了,只記得三姑舍身救我的事。
再者,三姑對我沒有脾氣暴躁過,我一直很敬佩她。
“好啊,好!”
舅姥姥一揮手,“梁老板,你這小女兒心善,有貴人助力,大吉大利,既然胡姑奶奶都說話了,你們也別等我家那口子了,說實話,我聽你說看過十幾個先生心里也慌,別讓我家老頭子也傷了,明兒個一早,你們就動身去找這個沈萬通吧,世間萬物,都是鹵水點豆腐,得一物降一物!”
爸爸沒意見,查了查地圖,準備瞇一覺,備足體力好開車帶我去找這個沈萬通。
舅姥姥張羅了一通也準備回房間睡覺,劉穎姨卻磨磨蹭蹭的不動彈,憋了會兒看向我,“栩栩,我媽她……沒在留下什么話?”
“沒?!?br/>
我老實的回,“她就說有貴人會幫我?!?br/>
哎呀!
她強調(diào)了貴人!
人呀!
我拍了拍腦門,奶奶是在提醒我呀!
好懸沒壞事。
反應(yīng)太遲鈍了!
“喔……”
劉姨沒多說什么,眼神有些暗淡,略微苦澀的笑笑,“我媽真是,就她剛走時我夢到過,瞅著我笑,后來就再沒影兒了,我還尋思,要是哪塊做的不對,她能托夢告訴我啥的?!?br/>
默默的轉(zhuǎn)身,劉穎姨抬手擦了擦眼角,“你說她都來表舅家院里了,都不說讓我看一眼,她不想我,我還挺想她的,甭管多大的人啊,都得有個媽啊,老媽沒了,回家喊一聲,也沒人應(yīng)了……”
“劉姨!”
我撐著炕邊站起來,“奶奶挺好的,她穿的就是那件黑底蘭花的襖子,她說她很想你,但是不讓我告訴你,她怕你惦記,現(xiàn)在她過得挺好的,你送去的東西她都收到了,很滿意,你別擔心??!”
“?。俊?br/>
劉姨含淚回過頭,表情開心了幾分,“真的?”
我嗯了聲,“姨,其實奶奶不給你托夢是好事,我爺爺也走了幾年了,我奶奶從來沒有夢到過我爺爺,我奶說,夢不到就說明在下面過得好,走了的人不想讓家人憂心掛念,活著的人得朝前看,過好眼下的日子,你要好好的,奶奶才能放心。”
“對,你說得對。”
劉姨吸了吸鼻子,“謝謝你栩栩,姨謝謝你?!?br/>
“不客氣,我還要謝謝您和舅姥姥呢!”
我說著,“大晚上出去找我,害你們都沒睡好覺……”
“嗨!這算啥!”
劉穎姨揮揮手,情緒好了很多,:“快睡吧!你們明天還要趕路呢!”
我應(yīng)了聲,等劉姨把門關(guān)上了,才看向爸爸,“爸,其實臨床的奶奶沒跟我提劉姨,我剛才不算撒謊吧?!?br/>
“不算?!?br/>
爸爸很感動的樣子,摟了摟我肩膀,“我老閨女長大了,會心疼人,這是我梁大友的福氣呀,栩栩,爸爸真的沒想到,你看到了神仙,人家要你許愿的時候,你首先想的不是自己,而是家里人,爸爸能有你這么個閨女,這輩子沒白活呀。”
誒——
我看著爸爸爸泛紅的眼圈,尋思尋思還是把心里話給咽了。
哪好意思說,當時是嚇蒙圈了呀。
得虧沒說錯話,不然對方因為我沒有得道升仙,記恨上了咋辦!
就我目前這半殘體格,大概就得留在連山村享年十二歲了。
……
天一亮爸爸就把我叫醒,準備出發(fā)去北江省了。
劉姨和舅姥姥起早蒸了包子讓爸爸帶上,站在車窗外還在囑咐,“梁大哥,咱這就算認識了,栩栩的病要是看好了,記得給我來個電話,以后來京中玩也要找我,我請你們吃飯!”
爸爸拿出幾百塊錢塞給劉姨,嘴里直說麻煩她和舅姥姥了,昨晚還折騰的她跟舅姥姥滿村兒找我,一點心意。
劉姨和舅姥姥說啥都不要,一通撕吧!
我都怕他們仨干起來!
“大妹子,你就收下吧,我要不是著急走,還想去你媽墳地上燒點紙呢,她幫了我閨女大忙啦!”
“嘖!紙是瞎燒的嘛!”
劉姨推開錢就橫起眼,“我媽這每個七燒的都有講究,梁大哥,你心意我領(lǐng)了,回頭我去墳頭會多念叨的,等栩栩病好了,我媽就高興了,比你送多少紙錢都強,趕緊走吧,還要跑高速呢!”
“哎呀,行吧?!?br/>
爸爸見錢塞不出去,滿是過意不去的點頭,“謝謝你了大妹子,回頭你們要是去臨海了,一定要來我們家玩兒,就打聽栩福軒,吃住我全包!”
“行啦行啦,知道你是大老板,有錢人!”
劉姨笑了笑,“我們這條件兒也不差,我表舅這你也看到了,啥都有,只要孩子病好了,吃啥都行!”
說著,劉姨還特意走到我窗邊,“栩栩啊,大姨給你說幾句話!”
我降下車窗,劉姨把頭探進來,湊到我耳邊小聲地道,“閨女,姨給你道個歉,昨個來的路上,姨說車里有味兒,后來看你爸給你換藥,姨才明白咋回事……反正姨這嘴巴快,你小姑娘臉皮薄兒,當時肯定傷你自尊心了,你別怪姨哈?!?br/>
“大姨,我沒事的?!?br/>
她一說我心里真挺不是滋味兒,“您不用道歉的?!?br/>
“苦了你了,遭這罪的?!?br/>
劉姨輕嘆一聲,拍拍我背身,“以后身體好了,要好好孝順你爸媽,他倆太不容易了,尤其是你爸,都多大歲數(shù)了,造的快沒人樣了?!?br/>
我嗯了聲,劉姨直起腰,大喇喇的對著我們揮揮手,“行了!走吧,有事兒電話聯(lián)系!”
舅姥姥也在旁邊叮囑著注意安全,“常來玩?。 ?br/>
爸爸啟動車子,開出很遠,我從倒車鏡里還能看到劉姨和舅姥姥站在道邊,執(zhí)著的沖我們揮手。
剛認識而已,但她們給我的感覺,就像久違的親人了。
車子漸行漸遠。
我從車窗里探出頭,看向村子后面的大山。
不知是不是錯覺,在黃綠交錯的山林中,我看到鄰床的奶奶也在朝我揮手,笑的一臉和善慈愛。
我怔怔的,眼忽的就酸了。
直到爸爸讓我縮回頭,心緒還久久不能平靜。
“怎么了?”
爸爸開著車看了我一眼,“你劉姨和你說啥了?”
“沒說啥?!?br/>
我抿了抿唇角,“爸,她們都是好人,特別好的人?!?br/>
“是?!?br/>
爸爸點了下頭,“這個大妹子和她舅媽都是熱心腸的人呀?!?br/>
“我這些天遇到了好些好人。”
我垂下眼,“和尚師父,方大師,那個出馬仙兒奶奶,都在幫我……”
爸爸笑了笑,空出一只手撫了撫我后腦勺,“這說明我閨女心眼好兒,走哪呀,都能遇到貴人,早前兒的黃道士說的對,這就是場小劫難,好事多磨,渡過去就好了?!?br/>
我看向他,“是你和媽媽好?!?br/>
不然誰陪著我‘磨?’
爸爸怔了下,有些失笑,“咋能扯到我和你媽呢?”
“你們幫我治病,你們沒有放棄我……”
我說著,眼淚不爭氣的流出來,“爸,我花了家里這么多錢,你也沒有怪我,我身上爛了,你也沒嫌棄我,你幫我換藥,你還跟劉姨說是你沒洗澡,我知道你天天洗澡,三姑以前說你身上有蔥花味兒你都不樂意,你好干凈……”
“閨女,不說了,咱不說這些?!?br/>
爸爸眼淚也要出來,“栩栩,這回咱找到高人,掐了根兒,這些事兒就全翻篇兒了,你就記著,你是爸媽的命根子,只要你好,爸媽就好,爸媽為你做啥,都心甘情愿,行了,不哭,哭了眼睛腫不好看了?!?br/>
我點了點頭,深吸了口氣緩和情緒。
這段時間經(jīng)歷了太多,跟著爸爸出門去看先生,我都會默默在心里計算花了多少錢,會琢磨先生說的話,他們一說‘另請高明’,我也很怕爸爸一咬牙說不看了,先回家吧。
我從沒想過死,但每天都過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閉眼就是怪聲,心理都要出問題了。
尤其是那個劃車的男精神病,他喊什么給閻王爺報信兒,其實我當時特別害怕,我怕閻王爺真的接到了信兒,來抓我了可咋整。
幸好遇到的先生大多是好人。
他們讓我對這一行當起了很多敬畏心。
還有劉姨和舅姥姥這樣的熱心人。
是他們,讓我更珍惜這個世界,更愛我的家人。
……
車子上了高速,全程大概600多公里。
爸爸粗略算了下,大概要開七八個小時。
他讓我睡一覺,多休息。
我睡不著,后腰的包長大了,一坐車就被磨破了,膿液隔著衣服滲出來,滋滋的疼。
好在座椅靠背捂著,味道散不出來,我不想爸爸分心,就忍著疼,和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爸爸一路狂飆,油箱都嗡嗡作響,每次一加速再輕踩剎車,我都會聽到異響。
就算我不懂車,也知道這趟之后,車子八成得提前退休了。
進入北江省后爸爸下了高速,看著地圖繼續(xù)朝大寶縣城開——
緯度越高,沿途的空氣越發(fā)的寒涼,在京中還能瞧到的依稀綠意在這邊徹底消失怠矣。
除了松柏,其它的樹干枝杈上只剩零星的枯葉了。
我忍痛上了一次洗手間,等爸爸時看著漫長的公路第一次體會到地大物博。
即便涼風蕭瑟,枝杈料峭,卻天藍氣清,山脈連延,有一種廣袤無垠的壯麗感。
心胸也跟著寬闊許多。
黃昏時分。
終于到了地方。
‘鎮(zhèn)遠山’看似個山名,實則是個略微偏僻的小鎮(zhèn)。
這里地處長百山支脈,爸爸在大寶縣買了地圖,導(dǎo)游似的給我講,這全縣的地貌有丘陵,山地,平原,沼澤,河流,另外還有礦產(chǎn),說白了,就是個有山有水有樹林的地兒,自然資源非常豐富,絕對人杰地靈!
爸爸嘖嘖贊嘆,“白山黑水出豪杰,這種地方最藏龍臥虎,栩栩,你那胡姑姑肯定在這邊修煉過,越林深草密的地兒越神奇呀!”
我牽著唇角,有一搭沒一搭的聽。
不是來旅游的,對這些介紹也不太感興趣。
到了鎮(zhèn)里爸爸開始發(fā)懵,沒個電話,去哪找沈萬通?
開車到一家小超市門前,讓我在車里等著,他去買點吃的,順便打聽下。
實在不成,今晚先找地方住下,休息一晚,明早再說。
我嗯了聲,等爸爸一進小超市,才咧著嘴稍稍挪動下后腰。
整個座椅靠背的下半部分,幾乎都要讓膿液給滲透了!
“栩栩,打聽到啦??!”
爸爸從超市一出來就滿臉喜色,上車后遞給我一袋吃的,“沈萬通在這真是名人,剛我一問這超市的老板娘,她說這鎮(zhèn)上的人都知道他,七八年前搬來的,一來就給鎮(zhèn)里捐錢,修了路,建了橋,他們鎮(zhèn)首富和他都是好朋友,這人呀,就住這鎮(zhèn)遠山里,上山后就能找到他了?!?br/>
“離這遠嗎?”
“不遠不遠,小鎮(zhèn)一共也沒多大,開車到那也就十分鐘……”
爸爸拿出一張紙,“你看,老板娘還給我畫了線路圖呢,她說呀,經(jīng)常會有外地人過來打聽沈萬通,開啥豪車的都有,他們鎮(zhèn)上人都知道,沈萬通是大先生,一般家里有啥事兒的都想上山找他看,不過他有規(guī)矩,甭管大小事兒,一天就接待一位事主,很多人來了都得排隊呢?!?br/>
正說著,爸爸眉頭一皺,“栩栩,你腳腕上的紗布開了嗎?咋出來味兒了?”
“沒有!”
我撐著笑,“爸,咱趕緊去找吧,一會兒天黑了,又得耽誤一宿?!?br/>
“對,抓緊時間!”
爸爸不敢耽誤,“天黑了不要緊,就怕要咱們排隊,你這事兒排不起??!”
路很好找。
開車穿出小鎮(zhèn)商業(yè)街,直走,到達邊郊的一處山林,大致地點就到了。
爸爸開車圍著山轉(zhuǎn)了轉(zhuǎn),這片山勢呈南北走向,北面的山坡很陡峭,山底是大片干枯尖利的灌木叢,南面的山坡較緩,頂部趨于平坦,山底部有一條三四人寬的土路,蜿蜒的向山上游走。
“這就應(yīng)該是了?!?br/>
爸爸研究了一通在南坡山底停穩(wěn)車,“栩栩,咱下車吧,順著山道往上走,就能找到沈萬通了!”
一碰到我后背,爸爸當即大驚,“哎呀,栩栩,你這衣服都透了呀!”
“沒事?!?br/>
我咬牙下來,嘶嘶的看著他笑,“后腰的一個包磨破了,爸,我忍得住,咱們上山吧?!?br/>
“我先給你換藥……”
“不用!”
我擺擺手,“爸,看完先生再換也趕趟?!?br/>
一路都過來了。
在這換也不方便呀!
爸爸沒轍,只得扶著我沿著路朝山上走。
沒走多遠,就在南坡山腳的另一端看到了??康膬奢v黑色轎車。
一輛是我二哥一直想買的奔弛。
另一輛二哥也提過,好像叫賓利。
“哎呦,好車啊,還是從京中來的呢?!?br/>
爸爸驚訝的瞄了眼,“栩栩,看來這沈萬通真是高人,不行,咱得快點,別到咱不給看了?!?br/>
話是如此!
我越著急越走不快!
山路雖然不陡,卻是一直往上,游龍般,延著這山林往上盤。
爸爸看我腿腳吃力,就背著我走,可這不比平地,他每一腳都得高抬。
人又上了歲數(shù),體力跟不上,走了幾十米他就氣喘吁吁。
再加上我重,別看我才十二,身高都一米六三四了。
臉兒是小孩兒。
身高已經(jīng)媲美大人了。
爸爸開了一天車,已經(jīng)很疲憊,又背著我上山,真真挑戰(zhàn)他極限來了!
硬走了十多分鐘,爸爸已是一腦門汗,怕我往下滑,他脊背就躬的很低,扛大包般,還得不停地往上顛我,每顛一下,我后腰就劇烈一抻,五臟六腑都跟著抽搐。
忒疼!
“栩栩,要不、要不你在這等等吧?!?br/>
爸爸撐不住了把我放下,呼哧帶喘的,“我先去沈先生家看看,行的話就找人下來背你上去,不然咱倆這么走,太、太耽誤時間了?!?br/>
我連連點頭,“行。”
這么背下去我也扛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