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放沒有動,神情僵硬著說了句:“我家里姓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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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藤笑笑:“一時間,確實很難接受,你不信也在情理之中,這一部分,是我推測的,你如果覺得不合理,盡可以反駁?!?br/> ?
顏福瑞很是同情地看了秦放一眼,在他心里,司藤小姐是比秦放聰明的多了,既然她這樣推測,當(dāng)然就是有道理,秦放嘛……一定反駁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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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了這么久,司藤似乎有些累了,她在椅子上坐下來,看一眼雙腿大盤攥著一袋子干糧的顏福瑞,又看了看一動不動的秦放:“你不累嗎?要不要坐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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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累?!?br/> ?
他語氣不好,司藤倒也沒有生氣,自言自語似的說了句:“千頭萬緒的,也不知道從哪說起……就從,邵琰寬的家業(yè)說起吧。你記不記得,當(dāng)初看到你們家老宅子的照片,我就說,那個地方,我是去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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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放沉默著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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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1936年,我和邵琰寬重逢已經(jīng)有一陣子,他很殷勤主動,經(jīng)常約我外出,當(dāng)時他的廠子還沒倒閉,我在上海待著有些膩,他就說,他們廠子和不少江浙的小鎮(zhèn)有生意往來,那里的景色清新自然,鎮(zhèn)上的人敬他是東家,招待極其周到,可以過去踏個青?!?br/> ?
“當(dāng)時是不是見過你太爺,我沒有印象。但是聽邵琰寬說,當(dāng)時整個鎮(zhèn)子都和上海的紡織廠有生意往來,我姑且推測,和你太爺爺秦來福做生意的,就是華美紡織廠?!?br/> ?
“1937年中,因為經(jīng)營不善,華美紡織廠倒閉了,邵琰寬家大業(yè)大,倒閉了一個廠子不影響他花天酒地,后來上海淪陷,打仗的時候,也顧不上其它,但是到第二年,一系列的后續(xù)問題都會爆發(fā)出來,首當(dāng)其中的,應(yīng)該就是那些小作坊主的賬款問題。換言之,邵琰寬欠了很多債,而依我對他的了解,他大可以仗著廠子已經(jīng)倒閉,拖欠不還?!?br/> ?
她看著秦放微笑:“這段時間,在你太爺爺?shù)哪潜居浭吕?,第一次出現(xiàn)了白英的名字?!?br/> ?
太爺爺?shù)挠浭卤荆?br/> ?
秦放想起來了,是墊柜角的那本線狀冊子,司藤當(dāng)時看的極其仔細(xì),還折了還幾張紙頁,第一次提到白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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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三月,賬款難結(jié),愁煞,一家老小,等米下鍋。妻弟數(shù)度登門求借,左右為難。幸甚白小姐代為說情,始得轉(zhuǎn)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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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然,秦放記得沒有逐字逐句這么仔細(xì),他只是大概記得,太爺爺提到家境窘迫,當(dāng)時,是白小姐“代為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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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福瑞忽然激動了,他噌的舉手,就跟要發(fā)言似的,沒得司藤首肯,就嚷嚷開了:“司藤小姐,這個我知道,你讓我去秦放老家打聽事情,我聽過這個白小姐的,你記得不,回來我還跟你匯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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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藤沒什么反應(yīng),倒是秦放愣了一下:“你讓顏福瑞去過我老家探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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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藤笑了笑:“是啊,不然呢,我把顏福瑞千里迢迢帶到杭州做什么?我缺人做事情,難不成還是我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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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福瑞悻悻地縮手,司藤小姐真是太直白了,這種話何必直說呢,像他,他也不怎么喜歡司藤小姐啊,但他表面上,還不是很禮貌尊敬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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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藤看顏福瑞:“當(dāng)時,那個老太太都說了什么,你復(fù)述給秦放聽聽?!?br/> ?
顏福瑞復(fù)述的認(rèn)真:“那個老太太說了,殺千刀的上海紡織廠,欠了她家好多錢,說倒閉就倒閉,一個銅板都沒賠。還說姓秦的抱了上海人的大腿,跟紡織廠的代表白小姐不干不凈,只跟秦家把賬給結(jié)了。要是跟她家也結(jié)清賬,她也是有錢人家的小姐,也會去城里嫁有錢人,不至于讓小畜生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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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主動住嘴了,他覺得,司藤小姐和秦放,大概也不會關(guān)心那老太太被孫子搶了棺材本兒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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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藤問秦放:“明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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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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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琰寬瘦死駱駝比馬大,賬款全清或許有困難,但是賠付個一家兩家還是不成問題的,那時必然是百般求告,就差給邵琰寬磕頭下跪了,這個時候,白英以紡織廠代表的身份出現(xiàn),從中“代為轉(zhuǎn)圜”,總之是以錢為媒,解了秦來福燃眉之急,使得他感恩戴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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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白英和秦來福之間聯(lián)系的第一步,無比自然,毫不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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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放問了一句:“她為什么選中我們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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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三是誤打誤撞選中的,所以要以藤殺約束,但某種程度上,白英也就是我自己,我多少了解她的秉性,在選擇之前,必然仔細(xì)打聽對方的人品和為人處世,你太爺或許就是因此入了她的眼。不過,選中秦家還是別的誰,都沒什么太大關(guān)系,她選了誰,你也就跟誰姓?!?br/> ?
秦放咬牙:“這最多只能說明,白英認(rèn)識我太爺,或者,我太爺受了她的恩惠,幫她做事。你憑什么說,我就是白英的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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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急啊,故事還長著呢?!?br/> ?
司藤停頓了一下:“接下來從哪說呢,還要繞回邵琰寬身上,還記不記得他開餐館的曾孫子,邵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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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然記得,那個滿口上海話的中年男人,說起邵琰寬時滿臉的憤懣:我那個太爺爺,老挫氣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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