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極具特征的生過天花后的麻子臉。
　　熱氣球飛升的事才過去幾天，劉鈺自是一眼認(rèn)了出來，這是那個漢名叫舒圖的歸化索倫人。
　　對面的驕勞布圖也一眼認(rèn)出了劉鈺，不約而同地都叫了一聲。
　　想著那天的事，和自己沒什么關(guān)系，劉鈺便笑道：“原來竟是熟人？這倒好了。舒大人可還記得我？”
　　驕勞布圖看著穿著勛衛(wèi)錦服、腰間懸著繡春刀的劉鈺，也堆出笑容道：“自是認(rèn)得。我還想呢，會是哪一家的勛衛(wèi)來這里，原來卻是翼國公公子?！?br/>　　嘴上堆著笑，心里卻頗為不爽。
　　驕勞布圖看著年紀(jì)輕輕的劉鈺，心道老子像你這么大的時候，已經(jīng)在西北砍了七八個人了。
　　拼著半條命，頭皮都被人砍下去一塊，這才拼出來個輕車都尉的勛官兒。
　　你們這些有個好老子的，連個人都不曾殺過，竟是直接爬到了老子頭上？
　　看你細(xì)皮嫩肉的，別見了死人的時候，尿了褲子！
　　心里嘀咕了幾聲，恨恨不平。
　　可這心思只能埋在心底，想著自己雖然有了輕車都尉的類四品的勛功，對面卻是個陛下封賞的勛衛(wèi)，當(dāng)即先見了禮。
　　劉鈺知道這種身上有勛功的，都是死人堆里爬出來的，自是不敢托大。自己這個勛衛(wèi)，按照國朝禮制，其實(shí)就相當(dāng)于個正五品的待遇，趕忙也還了禮。
　　抬頭看了一眼軍營，營里有個二百來人，看樣子都是悍勇之輩。應(yīng)該都是從孩兒軍中遴選出來的，只是這軍紀(jì)看起來實(shí)在是不怎么樣。
　　一群人聚在一堆，圍著個地上的火堆在那抽煙袋。
　　兩個人在那摔跤，旁邊圍了一群看熱鬧的。
　　衣服都是臟兮兮的，一群人蹲在太陽底下抓虱子，咬在嘴里咯嘣咯嘣響，互相比著看誰的動靜大。
　　亂哄哄的，讓在電視上看慣了前世軍容的劉鈺頗不適應(yīng)，心想這就是抽調(diào)的精銳？
　　那京營的平均水平，得是啥樣？
　　想著自己初來乍到，需得熟悉之后再說話，便請驕勞布圖一起進(jìn)了營帳。
　　“舒大人可知此番去做什么？”
　　“是，我也是才知道不久。既有軍令，大事上都由劉大人安排，我自是聽劉大人的?！?br/>　　劉鈺心說你這是要給我打殺威棒啊？
　　自己初來乍到，之前雖是接觸過，可是如何扎營、如何行軍這樣的事，哪里是第一天就知道的？
　　想著那日驕勞布圖和田平的對話，心里大約猜到了這是個什么樣的人。
　　由是一拱手道：“你我互稱大人，著實(shí)別扭。我看在無人時候，咱們就胡亂論個齒序。舒兄，也別見笑，我年紀(jì)尚小，又不曾去過戰(zhàn)場。這行軍之事，還要舒兄多多照應(yīng)?！?br/>　　“舒兄既是砍人砍出來的輕車都尉，比我這個靠著家里余蔭封的勛衛(wèi)，實(shí)在強(qiáng)了不止半點(diǎn)?！?br/>　　先示弱一番，也免得日后出什么麻煩。
　　劉鈺覺得，需要再看看情況，然后在考慮樹立威信，若是連情況還沒弄清楚，就要扯犢子，只怕威信立不起來，還要惹人恥笑。
　　故意示弱，驕勞布圖心里聽著也舒服。
　　怎么說對面也是個公爵公子，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那也是難得了，總歸比那日的齊國公公子要強(qiáng)一些，那小子就不會說個人話。
　　劉鈺又故意問了幾嘴驕勞布圖的輕車都尉勛功都是何處得到的，正搔到癢處。
　　驕勞布圖便用一種看似隨意、實(shí)則恨不得讓人都知道的語氣，一一訴說自己是如何拼到輕車都尉的。
　　話說到大半，終于說起了正事。
　　“劉兄，咱們的差事說難不難，說簡單卻也不簡單。需得裝成販賣大黃、茶餅的商販，去往羅剎人的城池查看。也因著家父當(dāng)年在翰朵里衛(wèi)做折沖都尉，對那里也算熟悉。到了那里，又要聯(lián)系一些獵鹿的部落，分出些人跟著部落去往荒林深處打探。”
　　“這奴兒干地，不比別處。劉兄不曾去過，我卻在那里長大，實(shí)在苦寒之處。又頗多風(fēng)險，也算是提早告訴一下劉兄，免得到時候吃受不住。”
　　劉鈺心下暗笑，心想老子前世爺爺輩那也是第一代森工人，老子對東北未必就不如你熟悉，長大的地方怕是比你還要靠北。
　　嘴上卻是客客氣氣地道：“是了。這一路上，還得多靠舒兄費(fèi)心了?！?br/>　　吹捧完畢，又將這一行隊(duì)伍的幾個關(guān)鍵人物叫過來，互相認(rèn)識了一下。
　　這一次既是要裝作商隊(duì)前往羅剎國的堡壘，自然要尋找一些懂行的。懂行的老把式大約五十來歲，一臉橘子皮一樣皮膚，一看就是經(jīng)歷過風(fēng)吹日曬的，就是孩兒軍的細(xì)作。
　　跟著一些商隊(duì)經(jīng)常前往蒙古，有時候也會深入到俄國邊境。懂蒙古語、女真話、俄語和朝鮮話，看著不起眼，實(shí)際上也有個驍騎尉的勛功，只不過這輩子也就到頭了。
　　既要偽裝成商隊(duì)，上面也是弄了一些貨，自有懂行的操辦。
　　俄國自彼得改革之后，大力擴(kuò)軍，壟斷了大黃貿(mào)易，收為官營。
　　又炒作大黃的藥效，加上歐洲貴族們經(jīng)常吃肉，干燥拉不出屎那也是常有的事，這種輕泄功效的草藥就成了搶手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