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大漠依然寒氣逼人。日頭明晃晃地照著,走出大帳的趙全卻感受不到一絲暖意,打了個寒戰(zhàn),縮著脖子,渾身“瑟瑟”抖動著。因思慮過度,他四十出頭年紀(jì),額頭上卻布滿皺紋。他一咬牙,語氣堅定地說:“此事,非辦成不可,不的,我輩的腦袋就得搬家!”
“趙兄言重了吧!”李自馨道。他還保留著一絲儒雅,不像趙全那樣縮著脖子,而是挺直身板,只是把兩手揣在袖中。
趙全拉住李自馨,走到一個僻靜處,道:“秀才兄,你是知道的,我從來投的兵士中挑選不少猾黠狡詐之徒,裝扮道士、乞丐,流徙諸邊,還有潛入京師的,偵刺諜報。都說,皇帝老兒病懨懨的,命不久矣!換了裕王,局面就不同了。高拱是裕王的老師,據(jù)說高拱這老兄是個厲害的主,天不怕地不怕,他若當(dāng)國,甚事都可能發(fā)生!一旦雙方達成和平,秀才兄,我輩什么下場,不言自明了吧?”
李自馨倒吸口涼氣,道:“也是。俺答汗互市之念耿耿不息,若朝廷真有擔(dān)當(dāng)大臣主政,還真不好說?!?br/> “務(wù)必絕了雙方和平之念!”趙全惡狠狠地說,又以決斷的語氣道,“唯一的辦法,就是鼓動俺答汗建國稱帝?!?br/> 李自馨嘆息道:“事不順。去年,汗?fàn)敽貌蝗菀c頭了,國號都擬好了,不意宮殿被大風(fēng)給吹坍了!汗?fàn)攲ΨQ帝本就疑慮重重,見狀以為是上天示警,對建國稱帝事,遂絕口不提了?!?br/> “秀才兄,你說,汗?fàn)斶@么勇武果敢,為啥在這件事上猶豫不決?”趙全問。
“不難揣度,”李自馨道,“一則,俺答汗不是嫡長子,無緣繼承蒙古名義上的共主——大元可汗之位,對徒有其名的大元可汗,他也只能逼其東遷而不敢貿(mào)然滅之。他當(dāng)是擔(dān)心,倘若建國稱帝,勢必成為蒙古各部的眾矢之的,重蹈瓦剌首領(lǐng)也先的覆轍;再則,他擔(dān)心一旦稱帝,就徹底斷了與朝廷的和平之路?!?br/> “也不盡然吧?”趙全道,“俺答汗是雄主,有雄心,難道不想過過稱帝癮?還得趕緊說服他!”他突然一笑,“那個小丫頭倒是可以利用?!?br/> “走,再闖大帳!”趙全拉住李自馨的手就往回走。
大帳里,俺答汗被也兒鐘金的哭聲嚇了一跳。他一把摟過也兒鐘金,拍著她的背安慰道:“我的小黃鸝、百靈鳥,哭啥呢?”
“祖汗,”也兒鐘金揉著眼睛,哽咽著,“你為啥不讓建宮殿?建宮殿吧,鐘金想住宮殿的呀!”
“喔哈哈哈!”俺答汗被也兒鐘金逗笑了,旋即嘆了口氣,“我的小黃鸝、百靈鳥,你哪里懂呢!”
“不懂,你就給我說說呀!”也兒鐘金扭動著嬌小的身軀,跺著腳說。
俺答汗親了也兒鐘金一口:“那就說說!”他眼珠子一轉(zhuǎn),“我的小黃鸝、百靈鳥,宮殿可不是誰想建就建的。那兩個小子鼓動本汗建宮殿,是要本汗建國稱帝的?!?br/> 也兒鐘金似懂非懂,卻也不再問,以仰慕的目光盯著俺答汗,伸出拇指道:“祖汗是大漠雄鷹、草原頭狼,打遍天下無敵手!祖汗要做的事,誰也擋不住的呀!”說著,雙腳“啪啪”地一陣亂跺,“我不管,反正我要住宮殿!祖汗,你把那兩個漢人叫回來,讓他們?nèi)ソ▽m殿!”
“汗?fàn)敗辟~外的趙全聽到也兒鐘金的話,大喜,忙大喊一聲,拉住李自馨“騰騰”幾步到了俺答汗的幾案前。
“嗯?”俺答汗臉一黑,“你們兩個小子找死來了?”
趙全求救似的看著也兒鐘金,抖了抖手中的圖紙,又向她擠了擠眼睛。
也兒鐘金在俺答汗臉頰上親了一口,又捋了捋他的胡須,道:“祖汗,鐘金不讓他們走,讓他們說說建宮殿的事?!?br/> 俺答汗刮了一下也兒鐘金的鼻梁,說:“我的小黃鸝、百靈鳥,為啥非要修宮殿呢?說出由頭,本汗就答應(yīng)你?!?br/> “你看人家大同、宣府,到處是亭、亭什么閣……”也兒鐘金被難住了。
“亭臺樓閣,呵呵呵。”李自馨提示說。
“對,亭臺樓閣,多氣派。整日里住這破帳篷,無趣!無趣!”也兒鐘金說,她一拍手,“就這么說定了!”說著,驀地親了俺答汗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