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朝風(fēng)雨飄搖,常有戰(zhàn)亂消息。
一入冬,南方打得正酣,北方的諸侯與義軍卻都累了,趁著大雪封路不便交戰(zhàn),紛紛偃旗息鼓,一面舔舐傷口,一面醞釀著來年更慘烈的大戰(zhàn)。
而就在這種緊張的氣氛下,尚未被戰(zhàn)火波及的州府,其實(shí)也是人心不穩(wěn)。
但兵災(zāi)沒來,就算郊外多了土匪強(qiáng)盜,城里總還算平安,百姓勉強(qiáng)也能活下去。
臨近歲旦,靈臺府的街市便比往常要熱鬧些。
臘月的第一個大集,就算是小門小戶的人家,也要置辦些過年的東西。
并未下雪,但冬日風(fēng)大,夾著雪沫的呼嘯北風(fēng),依舊刮得人臉頰生疼。
“三十文您還嫌貴???您打聽打聽,這集上哪有更便宜的了?”鹽攤上,小販將雙手揣在袖子里,盡管在做生意,可似乎因?yàn)樘炖涞年P(guān)系,他語氣中帶著些不耐煩。
而此時站在他對面的,是一個瘦瘦的青衣男子,只見男子捏了一粒鹽放進(jìn)嘴里,隨即便“呸”的一聲吐出來,道:“又苦又澀,里面還摻著沙子,這也敢要三十文一兩,你怎么不去搶?秋天明明才十個大子的?!?br/> “哎呦……”小販一陣,他將頭湊上前,小聲道:“東南現(xiàn)在鬧得厲害,官鹽都漲到五十文了。這世道,有得吃已經(jīng)不錯了,實(shí)話告訴您,這次不買,下次大集還得漲……”
男子猶豫了下,才從身后包袱中掏出一個口袋,伸手在里面摸索起來。
小販見狀,眼露精光,因那口袋頗深,在男子手中,正發(fā)出嘩啦嘩啦的聲音。
這是個有錢的主啊。不由重新打量起男子,只見他身量較高,一身青袍掛在身上,雖被洗得掉了顏色,卻并不破爛,起碼買有補(bǔ)丁。
不過對方斗笠壓得太低,為了防風(fēng),連口鼻都被條巾子捂住了,看不清樣貌,不過聽聲音像是個中年人。
可惜,在他滿懷希冀的目光中,那人花了好長時間,竟只摳出來三十個銅子,在手中細(xì)細(xì)數(shù)了,才遞過來:“先給我稱一兩?!?br/> 小販:“……”虧他以為這次是個大生意。
而那男子對小販挎下去的臉色毫不在意,接過稱好的鹽包,慢悠悠地朝東走了,似乎根本沒有發(fā)現(xiàn)后面遠(yuǎn)遠(yuǎn)綴著的五個壯漢。只是臨到城門口的時候,順手拎走了街邊孩童用來玩耍的一根木棍……
靈臺府靠近大山,城外的官道從林海中直穿而過,此時已被大雪覆蓋住了,只能通過車轍辨認(rèn)。
那帶著斗笠的男子好像對道路不熟悉,走著走著,就讓方向偏了,竟拐進(jìn)了林子。
他走得慢,后面跟著的人卻再無顧忌,加快腳步便追了過來。
聽到后方雜亂的腳步聲,男子才反應(yīng)過來,急忙轉(zhuǎn)身,手中棍子橫在胸前,做出防備的姿態(tài)。
那五個壯漢見他停下,跑得更賣力了,很快便到了近前。
“諸位這是要做什么?”斗笠男子環(huán)顧左右,見面前五人穿著勁裝,個個膀大腰圓,有的舉著水火棍,有的攥著匕首,站在最前面的手中甚至拎了把開山刀,明顯來者不善。
拿刀的明顯是老大,他將刀口指向斗笠男子,道:“將銀子都交出來,咱們只圖錢,不要命??赡闳舨蛔R相,嘿嘿……”說罷,便是一陣?yán)湫Γ{的意味明顯。
“哦?”斗笠男子依舊半垂著頭,聞言竟毫不意外,一手執(zhí)棍,一手伸到后背,一掏,手中便出現(xiàn)一個布口袋:“你們說的是這個?”聲音低沉沙啞,甚至有些抖動,似乎非常緊張的樣子。
“不錯。”五人見到口袋,無不是雙眼發(fā)亮:“你只要將里面的銀子給我們,就可以滾了?!?br/> 可出乎預(yù)料地,斗笠男子竟然低低地笑起來,反手一扣,那袋子里的東西便全部掉了出來,噼里啪啦砸在雪地上,留下一個個黑色的小坑,仔細(xì)看去,那些赫然是一塊塊的石頭。
“石頭?”五人面面相覷,正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
“這回該換我說了?!眳s見斗笠男子低低笑一陣,然后突然抬高了棍子,對著他們大喝了聲:“打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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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你們穿得人模狗樣,身上就這么點(diǎn)銀子?”斗笠男子一邊掂量的手中的錢袋,一手棍子則敲著老大的腦門,聲音清脆,看上去力道并不重。
只是,那老大此時正跪在地上,一張臉跟苦瓜似的,棍子每敲一下,他的身子便跟著抖一抖,卻不敢躲,只能哀求:“這位……大俠,您高抬貴手,就將小的們放了吧,真沒銀子了?!闭f到這里,聲音中竟然帶上了幾分哭腔。
他們兄弟在這一帶也算地頭蛇了,平日里欺行霸市的事情沒少干,今天原本以為遇到了一頭肥羊,沒曾想竟然是個披著羊皮的狼、不,是吃人的老虎。
銀子沒撈著不說,還把自己等人辛苦攢下的錢財都搭了進(jìn)去。
“行吧!”斗笠男子低著頭似乎思考了片刻,才道:“看在你們不害人命的份上,今日便饒過了,可此地我今后常來,若再聽到你們?yōu)榉亲鞔醯南?,哼哼……”到此,他冷哼一聲,狀似隨手的一甩,一道烏光便在半空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