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祥洋洋得意地看著懵懂的犯群,伸手提拉起那個人的衣領(lǐng),獰笑著說:“咋樣?沒人認識了吧!這位就是你們心中的逃跑英雄,二馬!哈哈……”
二馬?大家一驚,這哪里是二馬???臉都變形了,甚至身上都胖了,所有犯人都努力把這個面目不清的人往昔日那個消瘦結(jié)實的二馬身上粘貼。過了好一會兒,有幾個老犯人才肯定地指著這個面目全非的人說:“是二馬!是二馬!”
季祥哈哈大笑:“哈哈……怎么樣?我們手起刀落的二馬一錯鐙,今天又來和大家作伴了!哈哈……所黨委決定,我們的二馬,張小勝學員,因強行脫逃,延長勞動教養(yǎng)期限半年。關(guān)押禁閉一個月,解除禁閉后調(diào)到一中隊干手工!”
說完,他興奮地打了個響指,又接著說:“噢!對了!正式通知大家一聲,別看才抓回來一個,但領(lǐng)導念在我蹲點抓逃有功,對我放寬了條件,本中隊長又官復原職了!今天是你們最后一天好日子,做好準備,明天出工!哈哈……”
在犯人們暗自叫苦的沉悶中,季祥大手一揮,帶著那幾個便裝的人撈起木偶一樣的二馬,出門而去。
好一會兒,監(jiān)舍里才有了動靜,慵懶的三牤子長嘆一聲:“唉!各位賢弟,我先奉勸大家一聲,真有誰再能躥出去,千萬別回家呀!二馬肯定是在外面貓了幾天想回家看看,結(jié)果讓人家追捕隊來了個守株待兔!靠!二b!”
阿寧和石頭撇著嘴搖了搖頭,但眼神同時堅定了下來,兩個小伙子心想,季祥回來也是好事兒,不管他有多兇殘,首先能出工了,出工就有躥的機會。但這次一定要有更縝密的謀劃,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旁邊有幾個老犯人小聲叨咕,一個說:“這他媽二馬真窩囊,好不容易干出去了,還能讓人逮回來,這回可有罪遭嘍!”
另一個說:“唉!有家有業(yè)的,能不惦記家嗎?這季王八能官復原職,估計又是陳大隊給使的勁兒!”
“這么說,又是他媳婦支的水門唄!哈哈……”
雖然他們幾個說話的聲音很小,但阿寧卻聽得一清二楚,這也讓他更明確一點,一旦干出去,千萬不能回家,絕對不能給他們再把自己抓回來的機會!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休息了十幾天的犯人們又浩浩蕩蕩地出工了。由于這兩次逃跑事件的影響,勞教所對防逃工作加大了力度,大隊專門從一中隊又抽調(diào)了兩名管教對施工的犯群嚴加看守,而且還配了一支沖鋒槍。
阿寧和石頭在工地上愁眉緊鎖地各司其職,脫逃的阻力增加了不止一倍,這可如何是好!正在惆悵之際,大隊那輛破吉普車嘎然停在路邊,車門打開,面黃肌瘦的小十八佝僂著身子被兩名管教帶下車來。他無精打采地低著頭,本來就瘦小的身軀愈加單薄,眼光渙散著,一點沒有正值青春的朝氣。
季祥躺在逍遙椅上,帶著嘲弄的表情摘下墨鏡,皮笑肉不笑地對阿寧說:“小戰(zhàn)犯,你這兄弟也太不識抬舉了,我好心照顧他,讓他干點兒輕巧活,他可倒好,不但不領(lǐng)情,反而還跟我裝倔!這下好,得病了還得大隊出錢讓他住院,我尋思讓他家人來照顧他,結(jié)果打了幾十遍傳呼他姐都不回話。我如果不官復原職,他還得賴在醫(yī)院里。既然現(xiàn)在出院了,沒說的,別人干多少他就得干多少,差一點兒都不行!去,給他分活!”
季祥說完卡上墨鏡,冷笑掛在嘴邊。
阿寧趕緊過去扶過小十八,關(guān)切地問:“咋樣兄弟?”
小十八咧嘴苦笑了一下,堅定著眼神說:“大夫說我是胸膜炎,沒事寧哥,死不了!我不拖累你,分多少活我干多少活,就是讓他折磨死,我也不會給家去信兒,更不會讓我姐來!走!干活去!”小十八向前踉蹌了一步,險些摔倒。
阿寧趕緊扶住他,心里疼得不得了,無奈,真是無奈!怎么辦?一點招兒也沒有,先挺幾天吧!一旦有機會逃跑,必須帶小十八走!
當阿寧把這個想法告訴石頭的時候,石頭皺起了眉頭。隨即,石頭突然釋懷了,凝重地看著阿寧,聲音不大,卻鏗鏘有力地說:“老大,叫你一聲老大不屈,你夠朋友!”
阿寧扭頭看了一眼杵著鍬把都直冒虛汗的小十八,焦慮地對石頭說:“哥們兒,咱不能把他扔下,否則他只有死路一條!”
石頭借著貓腰撿廢鐵的機會,使勁握了握阿寧的手。
兩天后,電纜線鋪到了一條繁華小街的拐角,電纜溝在這里需要通過一個立井。這可是個大工程,二十多米寬的路面基本上都得刨開。由于休息這十幾天耽誤了工期,大隊長陳光經(jīng)常來到現(xiàn)場“督戰(zhàn)”。大家都能看出來陳光和甲方中間的貓膩,他為了趕工期瘋狂地催活。沒辦法,大家只能更加賣力地埋頭苦干,否則,季中隊和三牤子手中的家法就會讓完不成任務的倒霉蛋皮開肉綻!
小十八又一次倒在了土溝里,他太虛弱了,自打阿寧豁出去挨揍幫他挖溝后,小十八沒命的干活,一口口的鮮血吐在沙土里,他都偷偷地埋掉。其實他最怕自己吐血被阿寧看見,因為他親眼看見阿寧幫他挖了一會兒溝之后,被季中隊叫到卡車后邊狠狠地扇了兩個大嘴巴。
隨著小十八的身體越來越虛弱,立井也越挖越深,挖得就像蓋樓需要的地基一樣深。想把這個立井挖二十米深,開口處就得達到幾十米寬。如此之大的工程量只能加班加點了,晚上十點收工是正常的事兒。整條街都被攔腰切斷了,行人只能在坑邊最窄處搭的幾塊跳板上通行。正值盛夏,穿裙子的年輕女性比較多,裙衣美人兒只要推著自行車或步行通過跳板,坑底勞作的犯人們就能大飽眼福。一抬頭,*惑無限的小*褲就在頭頂,甚至偶爾還能有幸看見一抹別樣的紅。久而久之,季祥這個不甘寂寞的“王八”也洞曉了犯人們總在抬頭之后竊竊私語繼而竊笑的秘密。他叫人把每天都在卡車上占了一席之地的逍遙椅搬到了坑底,美其名曰親臨一線督導工程進度。
又累又擔心的日子過得也飛快,轉(zhuǎn)眼這個立井已經(jīng)挖了十多天,但時間并未蹉跎,始終不曾磨滅的逃跑計劃又一次在阿寧腦子里珠胎暗結(jié)。
挨著立井坑的街邊有個小吃部,三牤子的朋友們有時直接到小吃部點幾個小菜讓服務員送到坑下來,阿寧總跟著這位心狠手辣的三哥“吃蹭”。不過,吃食在此處并不是最吸引人的,每天送餐下來的那個漂亮又俏皮的小女服務員才是真正的美味。她最多十八九歲,少女該具備的“優(yōu)點”、“靚點”她都具備,甜甜膩膩的,還帶點辣味兒,相當可人。關(guān)鍵是她對俊朗結(jié)實的阿寧很有好感,經(jīng)常站在坑邊偷望阿寧。這不難理解,對于那些情竇初開的少女來說,囚犯在她們心中本身就是個迷,何況阿寧這個年輕囚犯還那樣的帥氣威武,是個相當標準漂亮的小男子漢呢!他胸口的肌肉和不羈的眼神比詩歌、口哨或追星夢更讓她們徹夜難眠,何況這位俏皮的小姑娘還是那么的喜歡詩歌呢!也不知道是不是阿寧激發(fā)了她的詩興,或是阿寧在她眼里本身就是一首雄*激昂的情詩,反正她就是特有詩興,阿寧從她的眼神和動作上都能看出這一點,可飽滿了,不抒發(fā)容易爆掉。當然,阿寧自己也有些詩興要抒發(fā),而且相當濃烈,已經(jīng)在被窩里爆掉好幾回了,手爆的。但抒發(fā)的對象絕對不僅僅是這位俏皮的小服務員喲!她只是湊巧在干涸的沙漠出現(xiàn)的一滴水而已,不一定最甜喲!比喻得稍微差勁一點兒,那就是要飯不嫌餿嘍!
事實證明阿寧的感覺很準。這天中午,這個俏皮的服務員又來送餐,犯人們枕著鍬把小聲地撩著*兒。小姑娘厭惡地白了那些人一眼,將裝著米飯和幾個小炒的餐盒隔著三牤子遞到阿寧手中,而且還紅著臉小聲說:“我大姨白送一個熘肝尖?!闭f完用不太大的眼睛瞟了一眼最下面那個餐盒。
阿寧拿起餐盒打開一看,真是香噴噴的熘肝尖,他下意識地先瞅了瞅沒吃午飯躲在工具堆旁邊的小十八,意思是這個菜得給小十八補補。
女孩子嗔怪地白了她一眼,假裝生氣地說:“別光看吃的,看手里!”
阿寧抽手一看,原來餐盒底部粘了一張字條,他憨笑一下握在手里,紅著臉目送臉比自己還紅的女孩兒,一直看著她扭著青春的*股一步步地走上離開土坑的簡易臺階。
等女孩走遠了,阿寧偷偷展開紙條,上面是一行娟秀的字體:監(jiān)獄只關(guān)兩種人,偉大的人和愚蠢的人。你是哪種?雅茹。
阿寧心里美了一下,無論是誰,被異性青睞都是挺愜意的一件事兒,對于這樣一個血氣方剛的小伙子來說,青春的燥動太需要一個令自己神往的方向了!可是,這個俏皮的女孩子并不是自己夢想中的女神,阿寧的腦海里突然浮現(xiàn)出小十八姐姐那張清麗的臉,當想到她那半弧形的*部的時候,阿寧不光內(nèi)心燥熱,連身體的局部也燥熱起來,這要是在夜里,搞不好又要爆掉??墒牵傧胂笠幌录就醢舜忠暗貙⑺龎涸谏硐碌膱鼍皶r,那種要爆掉的感覺一下沒了,心里還猛地一疼,一種自己的女人被凌辱的痛苦襲上心頭,他不由自主地瞟了一眼正舉著酒杯的季中隊。
小十八連走路都打晃了,下午一開工,他就栽倒在土堆上。阿寧和石頭一商量,決定找三牤子去求求季中隊或陳大隊,讓這可憐的孩子住院治療吧!
阿寧乞求地說完,三牤子答應幫忙,他在季中隊跟前說了半天,灰著臉回來了,無奈地對阿寧說:“人家政府說他是制造病情消極怠工,如果再給他開綠燈,別人都效仿怎么辦?陳光更黑,現(xiàn)在工期這么緊,他能答應往下撤人嗎?”
三牤子說完,憐惜地看著憂心忡忡的阿寧,接著說:“兄弟,你這么聰明,看不出季中隊啥意思嗎?別瞎操心了,別再弄得自己一身包!”
阿寧無可奈何地發(fā)著愣……
當晚收工,阿寧和石頭在水房的窗臺上研究了兩個多小時,他倆從內(nèi)心深處也不愿意小十八的姐姐再上“賊床”。但是,小哥倆兒暫時又跑不出去,如果再這樣下去,小十八別說沒力氣躥出去,就是活命都難保!怎么辦?兩個少年一籌莫展。
這時候,有個犯人跑進來喊阿寧:“小戰(zhàn)犯,快去看看吧!小十八又吐血了!”
阿寧起身就往監(jiān)舍跑,到了小十八的床邊,一片顏色有些發(fā)暗的血液染在褥子上,小十八臉色蠟黃,昏迷了。
阿寧心疼地把小十八抱在懷里,沖值夜班的管教室窗子大喊:“報告!有人病得要死了!報告!”
窗子推開了,值班的李管教無奈地說:“季中隊交待了,小十八是自己進的招子,就為了不干活。自傷自殘后果自負,誰也不用管他!他要是不想把自己禍害死,就讓他往家寫信,讓家里來人交錢治??!”說完帶著愧疚關(guān)上了窗子。
阿寧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對冷眼旁觀的三牤子說:“三哥,咱不能瞅著小十八死?。∥矣袔装賶K錢,你幫幫忙唄!”
三牤子站起身,向阿寧招了一下手,阿寧趕緊坐到他身邊,他貼著耳朵對阿寧說:“兄弟,現(xiàn)在季中隊安插了幾個眼線,你別一激動就不管不顧的!你我都救不了他!聽哥的話,一定要穩(wěn)!”
阿寧咬著牙說:“那就看著小十八死?”
三牤子一咧嘴:“你來的時間太短,有些事情你還不了解,在他手里死的還少哇!”
三牤子說完,阿寧一下冷靜了,現(xiàn)在要想救小十八的命,只有抓緊干出去!如果想緩解一下他的病情,能讓他得到治療,只能想辦法盡快通知他姐姐來一趟。讓他姐姐吞著血淚也要先討好季王八,把小十八的命留住再說!
但是,信小十八是不會寫的,這孩子其實骨子里是非常自愛的人,他寧可死在這,也不可能再看著姐姐遭到季王八的凌辱。怎么辦?阿寧的腦子飛快地轉(zhuǎn)著。
突然,他一下想到了給自己寫紙條的那個俏皮女孩兒雅茹,何不求她給小十八的姐姐捎個信呢?阿寧快速從衣兜里掏出那張娟秀的字條,他叫來石頭,急切地說:“快!幫我研究研究,我得給那個小妞兒回個條子,把她哄住了,好求她給小十八姐姐捎信,快,研究研究!”
石頭白天的時候就看到了阿寧手里這張紙條,除了羨慕,他在這方面還真應了他的名字——石頭!他無奈地撓了撓腦袋,憨聲憨氣地說:“這玩意兒咋整???
阿寧瞅著石頭那憨樣兒,就知道卿卿我我的事兒是指望不上他了。于是,他絞盡腦汁地開始琢磨。小妞問自己是愚蠢的人還是偉大的人?那就回答:進了監(jiān)獄是愚蠢的人,出了監(jiān)獄就是偉大的人吧!
阿寧找了支筆,把這句話寫在了紙上,又禮貌地附上自己的名字。
第二天的午飯時間仿佛來得很遲,這就是等待附加給人的一種精神錯覺。在上午的時候,雅茹就忙里偷閑地穿著牛仔褲在坑邊露了幾次面,阿寧揣著點小陰謀對她投以熱烈的目光。妥了!這個眼神足夠用了,女孩子像一只尾巴上沾了松油在火堆邊跳躍的松鼠一樣,一不小心被阿寧這堆烈火點燃了,她開始燥動不安地前鉆后跳,接連又露了好幾面,沒活找活也露一下頭,連一杯水都端到坑邊去潑。
可算熬到了午飯時間,今天阿寧特意讓石頭求陸姐在小吃部多訂了幾個菜,花了好幾十塊錢。雅茹送餐來了,她今天沒用方便餐盒裝飯菜,而是用店里的托盤擺著盤碗送來的。阿寧心里明白,這小妮子心眼挺多,用盤碗裝飯菜,送完之后還得來收碗,這樣就多了一次彼此接觸的機會。